经过一个枯败的垂柳,忽又映现一个身影。是个男子,不算高大的身姿,站在枯枝暗影里,遮住半边浓眉。“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帅印都扔下了,又来问我做什么。”雪瑶停住脚步,灵巧冷清,也傲然不逊。
唐桀没有回答她,言语低沉,带着关切,“两军交战,你现在出城,太危险了。”
“我去和谈。”雪瑶不打算继续纠缠,只简单一句,便继续迈步向前。
对于雪瑶的回答,唐桀并不奇怪,因为之前,他已经从周瑞涛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两步跨到雪瑶面前,虽然并不高大,但挡在才将将到他鼻尖的雪瑶面前,也算庞然大物。“先是水淹南京,不行便求和乞降。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伎俩,咱们就不能认认真真和北翎打一仗吗?”
“很卑鄙,很无耻,很下作,对吧?”秀眉微颦,透出飘渺越万古的苍凉无奈,只是那铃音,依旧高昂不让,“可是北翎铁蹄威震天下,还有慕容谦亲自带兵,我们没有足够的胜算。不这样,会败得更惨!”
“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你是对我没信心,对南楚军没信心,还是根本对自己没信心!”唐桀抓着雪瑶的肩,乌黑的眼眸透出焦灼。
“呵,信心是要有实力作支撑的。现在这个情况,我如何有信心?”撇过头,眉间忧愁似抚不平的水波滟滟。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部署好,这次,这次咱们重新再来。”唐桀满眼期冀地看着她。
“可若是再输了呢?”
四目相对,一时哑然。
输赢无定数,一次败,是偶然;两次败,是不足;三次四次也没关系。可那些士兵呢,真的就该把命运交给冰冷的城墙吗。
“之前都是我部署的,既然败了,后果我一人承担。”雪瑶淡然,“放手吧。”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啊?这种时间,那样的地方。明理的人相信你是去和谈,要有居心叵测之徒,随便传扬出去。这里是讲究三从四德的南楚,不是北翎,你会身败名裂的!”唐桀仍固执地抓紧她,灼灼规劝。
“我唐雪瑶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眸光闪过厉色,声音也不由提高一个音调,“我若不去,难道等着北翎军破城而入吗!还是咱们以身许国?”
“我们走吧,”臂上一弯,唐桀忽然拥住雪瑶,“瑶妹,不管你做过什么,你始终都是我的瑶妹。当初是我不好,从最开始我就应拦住你的,我不该任你身陷囹圄,更不该弃你于王府而不顾。我们离开这座城,离开这些浮利繁华,回到从前的生活去。我保证,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西照山间,师父的祝福犹在耳边,他们曾是同食同住的师兄妹,更是童言无忌的少年玩伴,何时,竟成了水火不容,互相猜忌。不,他们不该是这样。
那一声“瑶妹”,比起当年稚气,多了沉稳,不减关怀。
恰是相逢少年时,沽酒问花亭下饮。
疏影篱落人依旧,问心何如忆当年。
原来曾经那十年,无法释怀的,并非只她一人。
晚风仍是凉的,可抚过面颊时,分明感到那一丝暖,在身边蔓延,蔓延……
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合上眼眸,听着一声声沉着的心跳,踏实,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