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门,考虑到雪瑶虚弱的身体状况,肖如风雇来一辆马车,又嘱托车夫几句,务必将人送回杭州城。
临行前,肖如风又取出一包碎银,“虽然不多,只希望王妃平安回乡。”
他说得轻盈,触手接来,雪瑶却感觉沉甸甸的,足有五十两不止。握在掌心,融成暖流,溢回心里。的确,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本想到时当掉手上的镯子,如今,真是省去许多麻烦。
感激地看着肖如风,雪瑶拱手浅笑,“多谢。”说着,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垫着脚尖,拥抱住他的脖颈,她低语,“你是这世上很好的男儿,请好好待莲公主,她是最高贵的姑娘。”
轻风褪去浮华,同样高脆的女声,此刻听来,格外真心实意。
肖如风怔住,未有被人点住穴道,却觉动弹不得,半响,肩头的柔弱离开。望着她榻上车辇的背影,藏了很久的话,他脱口说出,“其实,王妃也是极好的女子。”
或许她不够善良,或许她行事狠辣,可隐隐,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她身上,带有一种真实的好,一种不同于太多女子的好。但若要说究竟好在了哪里,说不清,道不明。
转身,雪瑶眉间微动,“好吗?差得很远吧。”说着,再望一眼这峥嵘雄浑的镇北王府,这盛世繁华的洛阳街头,然后,坐入车辇,拉下车帘,闭目,不见。
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但这一回,真真切切悲痛到了麻木无感。
六年前初到,当时年少,再回首,覆水难收。
半世情缘,半世劫,她害人,亦被人害。她想做威风凛凛的富家千金,却误落王府深宫;她成了心狠手辣的坏女人,又偏偏突兀在好人之间,时刻被良心折磨。到最后,带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和心灵离开,是谁作弄了谁。
但无论如何,这世间,还有太多人心里容着别人,能为旁者的一哭一喜,一颦一笑竭尽所能。罗阳,肖如风……他们都有这样的特质。
而她,真的做了太多坏事,明明不可原谅,又被这许多的人无条件原谅着。也许,她是时候该尝试做个好人了。
一颗善心,一个善举,一句善语,一点善意,抵过四月春风,更胜万千教诲。因为,这是真实,代表着虚伪浮华后的真心。
春风又起,葱绿摇枝,扬一曲离歌,葬一抹繁华。
夕阳西下的时候,光影稀疏落在明景轩里,慕容谦抬首,正看见蹦蹦跳跳走进来的茹儿。“来,”不羁的浅笑在光晕下映得温暖,他抱了茹儿坐在膝上,“茹儿今天乖不乖啊?姐姐怎么样了?”问得漫不经心,好像蜻蜓点水便够。
略一犹豫,茹儿甜笑答来,“姐姐很好啊,还和我玩捉迷藏了呢。”
“是吗。”慕容谦面色如常,只是眸光收缩得幽深,“这么说,她出来房门了,还是茹儿进去了?”
“我,我,没有,我们——”茹儿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的确,说谎成性的又不是她。雪瑶临走前嘱咐她暂时别把离开的消息告知慕容谦,却料不到茹儿自作主张发挥了一下,结果,太明显的谎言,一眼即破。
审视着茹儿微有涨红的面颊,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在心底升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灰飞烟灭。放下茹儿,慕容谦快步直向牡丹阁。
“唐雪瑶——”门窗上的铜锁静悄悄躺在那里,没有声响,没有回应。他边喊着,边从衣袖里取了钥匙,正开锁,却听身后肖如风道,“属下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