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景和宫。
两个女子对坐在榻上,慕容莲先开口了,似劝,更似责,“她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影响你了。况且鹤影双绝都已经无功而返,说明她命不该绝,太后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只要她活着一天,谦的心里,就不会只有本宫一个。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三年前没找她算账,现在,正是血债血偿的时候!”温柔的目,射出毒辣的光,柳蓉儿狠狠说着。
“呵。”一声笑,雍容自含,嘲讽无言。
“有一事,本宫一直不明,”与慕容莲对视,柳蓉儿缓缓道,“同是贪名慕利,同是不择手段,为何不论是你,还是谦,你们都总站在唐雪瑶那一边,而本宫,呵——”她也笑了,湮没未说尽的音。
沉吟半响,慕容莲声如远黛,“因为她绝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威胁在意的人。”
那个女子,她骗,她狠,她无耻,可总觉得,最深处,还有良心未泯,还带着一抹真诚。
可眼前这个柳蓉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柳蓉儿,夹在自己两个皇兄之间,左右摇摆,妖媚惑人,惹得九哥心死,害得八哥身亡。到现在,不仅以肖如风的前途相迫,更用自己和九哥的声名廉耻以为要挟。
的确,若只是肖如风与自己的名分问题,她慕容莲根本不屑为之一顾。未婚有子如何,私通副将怎样,这么多年的长公主,她几时怕过这些腹诽。
只是,她没想到,柳蓉儿竟卑鄙到把九哥牵扯进来。
如果她不帮柳蓉儿出谋划策置唐雪瑶于死地,那么柳蓉儿就对外宣称,他们慕容家两兄妹私通苟合,珠胎暗结……这样污人耳目的话,传扬出去,纵使清者自清,也恐人言可畏。
“是吗?本宫卑劣,可若他能从一而终,再真心爱我一次,我又何苦卑劣。”春花秋水一般,那是深宫的幽怨。
“九哥最真的感情就是给了你,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十年一觉青楼梦,夜夜笙箫枕醉眠,你以为他真的有多逍遥?”说起往事,慕容莲有些激动,但她压抑着,更显苍凉,“柳蓉儿,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问九哥要真心的,就是你。”说完最后一句,慕容莲起身,依旧端庄优雅的宫步,从容不迫,出了景和宫。
柳蓉儿仍坐在榻上,望着重重金门,怔怔出神。她爱上一个人,爱到容不得第二,有错吗?她遵父命,承母言,嫁与当朝太子,又何错之有?当爱欲纠葛与身家荣辱不得和谐一统,她努力想求两全,难道就是残忍了吗?
呵,呵,呵,暗笑三声不知然,可笑,可悲,亦可叹。
且说雪瑶跟着一众商贾,昼行夜休,十几日转瞬即逝。那两个车夫老板对雪瑶颇为照顾,一路上,不但问长道短,分水分粮也要给雪瑶留上一份。这些食物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对于落魄至此的她而言,只粗茶淡饭,平安回宫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车夫老板热情周到,同行的姑娘们,却大都沉默寡言,常常是雪瑶说上三句,也不见她们应答一声。
这一日,天刚微晓,花蕊上的露珠还未散去,雪瑶一众人再度踏上出发的里程。
洛阳与杭州,虽有千里,但从顺来客栈启行,半月,足可望见水乡涤漫,江河缠连。可是这回,从繁华街巷走上幽僻小径,远远一望,见不得诗柳云烟,反是隐隐出现群山起伏之势。
雪瑶纵使不识路,此时,也大感不妙。
“张大哥,李大哥,咱们这是去杭州吗?会不会走错路了?”雪瑶问得小心。
“放心吧姑娘,错不了,再有几天就到了。”边赶着马车,那人说得肯定。
心下狐疑,大事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表面上,雪瑶还是笑言,“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处理,不如就此别过吧,谢谢两位大哥了。”说着,雪瑶便要借此脱身。
那两个车夫,一个根本不与理会,继续驾车,另外一人则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救人救到底, 送佛送到西,姑娘半路下车,难不成是信不过我们兄弟?”
腕上的力道不弱,眼前这两人,大概都是练过内功的行家。
若是六年前,胆敢有人如此威胁她,不管结果如何,她一定当即翻脸。
但如今,受过的委屈太多,加之身体虚弱,既然动手也是惨败,还不如隐藏起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留得必要之时,一击得胜。
“哪里,张大哥误会了。小妹不过心急了些,请别见怪。”淡雅中带了柔弱,雪瑶低垂着眉目。
“哈,兄弟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尽心送姑娘回家。”
对方的声音,朗硬中带了痞气,雪瑶现在方意识到,面前的两人,绝不是中规中矩的正经生意人。再看身边同来的几个姑娘,有的秀丽可人,有的呆滞愚木,不论姿色如何,她们的目光,都带着怯意。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心里不由涌起惧意,雪瑶和那些姑娘一样坐好,尽量使自己湮没其中。
一连几日,雪瑶想向那些姑娘讯问现今情况,然而收获甚微,得到的,不是摇头不语,便是“别问了,知道了也对谁都没好处。”
直到八天以后,马车进了山坳,两畔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前方不远处,耸立着陡峭的山崖,耳边似还有涛涛江河,奔流不复回。
月上梢头的时候,他们到了江边,滚滚金沙,翻涌于目前,回首,亦不见来路依稀。
因为天色已晚,渡江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