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失了冷静,应该先询问清楚再写信,甚至于,该给她一段时日想清楚。
急什么呢?
他将墨迹未干的信纸揉到了掌心。
“我不会嫁人,不管是谁,都不需要思量。”章洛扬语气平静,平静到了不含任何情绪的地步,“一度是因为断掌,认定自己没资格,后来则是不认为有任何好处。”
俞仲尧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她一面说话,一面摆弄着纸片。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那样的语气,反倒让人无从质疑。任何女子提起来大概都会扭捏羞涩的事情,她却是这样的态度。于她,不嫁才是终身大事。
他不自觉地勾唇浅笑,“你这么想,不好吧?”
她手势微顿,并没抬头,轻声反问:“那您呢?您是什么想法?”
“……”第一次,俞仲尧被她将了一军,笑了笑,没说话。
并不是没有答案。
责任是他要背负一生的。羁绊、诱惑是他最不需要的,要这些做什么?累。
他这想法更不好,自己认定而已。
他将手里的纸团抚平,再慢慢撕碎。
章洛扬听到细微声响,看了看,嘴角抽了抽,心说这是什么毛病?难怪你会收到这样一封信。
几页信纸,只差最后一页就拼好了。想到这一点,她又高兴起来。这种事,初时还能当个消遣,时间久了便会觉得枯燥得很。
俞仲尧重新写信,措辞与先前完全一致,一面走笔书写,一面提醒她:“就算你不追究,二爷也会找你询问此事,提前想好他可能说什么、该如何答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章洛扬郑重点头,“多谢三爷提点。”
俞仲尧见她是这态度,便又多说了几句:“别怕与人打交道,在哪里都一样,不可能只与善待你的人来往。更别怕事,你越怕,别人越会轻慢甚至欺负你。遇到是非要冷静应对,要想别人有何过失,而不是反思自己有无过错。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少琐事并无谁对谁错可言,只是分个气势的高低和输赢的结果。就算你占理,输了就是你错了,外人只看个花红热闹,没人真正在意你是否委屈。自然,因人因事而异,不能一概而论。”
章洛扬将他的话听到了心里,慢慢消化。
**
简西禾踱步至沈云荞门前,让丫鬟通禀。
沈云荞刚睡醒,没请他进门,自己到门外与他说话:“简先生找我有事?”
简西禾开门见山:“有一事不解,前来问问。”
“哦?什么事?”
简西禾直言道:“这几日每每碰面,你都匆匆走开,是因我是二爷的人避之不及,还是有意躲着我?”
“是前者。”沈云荞道,“你们与三爷泾渭分明,我不能失了分寸。”
简西禾唇畔逸出笑意,“所谓分寸,便是刻意回避——受教了。你该是光明磊落的做派,今日能让你言辞闪烁,是我的荣幸。”
这人是真会说话,揶揄人的时候,竟是一个难听的字眼都没有。沈云荞也笑了,“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巴不得终日闷在房里,守着从你手里得来的钱财。我贪财,你又不是不知道,钱财就是我的命。”
“你爱财,不贪财。”简西禾凝着她明亮的凤眸,“还是敷衍我。”
沈云荞挑了挑眉,“好吧,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你与付琳有婚约,我必须离你远远的。你知不知道,我与男子说话落到付琳眼里可是打情骂俏。要是有事没事的跟你叙谈,她不知又要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来。也不是怕流言蜚语,实在是厌烦她,犯不上让那样一个人对我冷嘲热讽。她不配。”她抿了抿唇,笑容明艳,“实话不好听,别怪我恶毒。”
“怎么会。”简西禾依然和颜悦色的。
“你与她定亲了。”
“我居然与她定亲了。”简西禾替她道出真正想说的话。
沈云荞忍俊不禁,“你以前不是金吾卫指挥使么?以前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你是八面玲珑的人。”
简西禾一笑,“多亏俞三爷施恩,近年来不遗余力的历练我,这才有了今日的简西禾。”
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由衷的感激俞仲尧,知情的人知道这是他自嘲的话,但语气又分明是从容的,没有半点儿讽刺、苦涩。沈云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算如今没有实打实的官职,你也不应该与付琳定亲啊。有苦衷?”
“没有。我运道还不错。”
沈云荞的话问出口的时候,便意识到失言了。就算他来日的枕边妻再不济,她也不该说这些,有诱导他诋毁付琳的嫌疑。听得他的答复,她看向他的眼神又有不同。他若是顺势承认有苦衷,兴许会博得她一刻的同情,却是没有担当的做派。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但是运道很差,绝不是他说的还不错。还不错能遇到俞仲尧?还不错能被收拾得丢了官职?那样的经历,已是大起大落。
但是想一想那些早就在俞仲尧手里丧命的人,简西禾有今日已是不易。够幸运了。
简西禾又道:“我没别的意思,如今远离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