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痕行到跟前,只见院门大敞,似是专门在迎接她,里面除了这优雅的琴声,不闻任何丝毫的杂响。谢雪痕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了进去,但见院子是用方砖铺就,打扫地非常干净,看不到一片树叶,一丝尘土。正堂挂着竹帘,透过帘子,隐约有一须发皤然的老叟,正自忘我的抚琴。过了不知多久,骤然一声激响,琴音戛然而止。
谢雪痕恍若梦醒,不由得赞道:“老先生这一曲高山流水,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回味无穷。”
那老者道:“山野老叟,胡弹乱奏,有辱姑娘清听。姑娘请进来喝杯劣茶如何?”说时,竹帘掀开。
谢雪痕反惊了一跳,原来这位神乎其技的抚琴老者,竟然是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的侏儒,长的淡眉豆目,嘴尖如猴,颈长如鸟。谢雪痕也许是因为惊异,也许是因为钦佩,也许是因为怜悯,在门口上迟疑了片刻。
那老者微微笑了笑,笑中夹杂了些许自嘲。
谢雪痕连忙道声:“多谢!”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只见室内布置美伦美奂,几案椅榻明亮,一尘不染,清洁非凡。笛管琴萧,古玩图书,罗列满室。墙上挂满了山水字画,幽奇清爽之气泻溢而出,令人心旷神怡。谢雪痕虽是出身于佩剑名门,但其父夙好风雅,她自小也颇受薰陶,因见画中笔墨清雅脱俗,乃道:“原来老先生不仅琴技神乎其技,而且还精擅丹青!”
那老者捧茶放至琴后的小几上,笑道:“闲暇之际,聊以遗怀耳!”
谢雪痕道:“老先生在此处多久了,我看您不似是夜晶兰洲之人。”老者笑道:“我来这里时才十三岁,如今将近六十了。”谢雪痕道:“老先生归隐此处,也胜似神仙了。”老者道:“我并不住在这里。此处是我的一位至交好友的住所,他去世后,我就来住住。”
谢雪痕道:“原来如此,不知他是得何症仙逝的?”老者摇头道:“唉!说来荒唐,他是被自己的儿子给杀死的。”谢雪痕故作惊讶,道:“他儿子竟然弑父背伦,可真是大逆不道。”说时,饮了一口茶,但觉清脾爽口。
老者道:“古人云:‘父慈子孝’。谁能想得到世间竟有如些逆子?可是话说回来,那逆子固然可杀,但这惨剧的种子,到底还是我那位兄弟亲自种下去的。”
“这话如何说?”谢雪痕秀眉微蹙,向老者请教。
老者道:“若要子孝,前提要父慈。可是他慈了么?平日教训起孩子如骂狗彘,动辄凌辱毒打,亦是常事。他以为有一‘孝’字,就可令天下所有的孩子,任由父母裁夺命运了,这可真是大错特错。
殊不知,天底下所有的人,不论亲殊,都无权去伤他人的自尊,每一个人都有权为了自己的自尊去反抗。可这是为什么呢?只因人活着,自尊排名第一位;其次温饱;再其次方是欢乐。孟子有言:‘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又何况是亲人哉?”
“这个可怜的孩子。”谢雪痕不禁为凤鸣而难过,喃喃地道。
老者又道:“我也有个一儿子,初时看来也是不成材的。当然当着他的面,我是决不会这样说的,小孩子的意识就似一张白纸,画上去的第一笔往往是印象最深刻的。因此即便他犯错,也能不用剌激凌辱的话语,否则就会使他改变了性情。应当一面以温言鼓励,一面以让他有所得的法子,去处罚他,让他懂得只要做错了事,就必当要付出代价。”
“什么叫有所得的法子?”谢雪痕心想,还什么有所得,顺口问了一句。
老者道:“有一次,他弄坏了老夫的一副画。我并没有责怪他,只是告诉他此画价值多少,然后让他拿出专记过错的本子来,让他写上当日日期,所犯过错大小,受了怎样的处罚。”
谢雪痕道:“那一次你是怎样处罚他的?”
老者道:“我知他最犯怵地便是先秦古文,于是选出两篇,我将文中之义一点一点的交会他,然后让他连词再义给我背熟,并且罚抄五十遍。”谢雪痕道:“如果背不下来呢?”老者道:“那好办,就在第二日寅时,把他拉出来继续背。”谢雪痕道:“如果他不做呢?”
老者道:“那就不但将此文背下来,而且再罚抄一百遍,外加栽两棵树。当日还完不成,第二日丑时起来,继续做。如果敢撂挑子,我就会用棍棒伺候了。这不是赌气较劲的问题,而是让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谢雪痕暗道:“幸亏我父亲没有用他的法子,否则我就惨了,我最喜欢睡懒觉了。”想到自己的父亲,心里不由得一酸。
老者叹了口气,道:“这便是我那位至交的不幸。”谢雪痕不由得道:“那个孩子更不幸。”
老者道:“虽说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但其出身之环境,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贫富虽不能决定以后的命运,但是朱门与寒门,还是有一定意识差距的。
朱门公士首先就有野心,于王候将相是志在必得,自其子孙一出世,他们就往这方面铺路了;而寒门草民却是毫无自信,于高官厚禄,想都不敢想,只安排其后人继续苟延自己的老路。寒门跑出来的将相,虽有极个别,却绝对是少数。
有言道:有志者事竟成,殊不知,王候将相之门的有志之士亦自不少,他们不但有志,而且还有较之于寒门子弟有利的条件。草介之民,所付其子之志,无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