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朱由检到底是没有回府。他与戚美凤轮流值夜,虽难有独处的机会,但不管是谁抽空打盹时,脸上都挂着甜蜜的微笑。
而流贼似乎也懂得配合,一整夜也没有再来折腾。在精神作用下,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朱由检也感到神清气爽,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小宇宙。
第二天刚过辰时,秦兵才吃过早饭,流贼的进攻就又开始了。进攻的方法与昨天如出一辙,仍是在各种“盾牌”的掩护下,隔着五六十步与城头对射。
对此朱由检也没什么好办法。火力压制是行不通了,自己手里就那么几百条鸟铳,昨天一战,尽管秦兵已经很注意保护枪支,但还是报废了七八条。今天如果还像昨天那样打,报废的数量只会更多。
而秦王庄内的兵工厂虽已停掉其他项目,全力赶制鸟铳,但平均一天也就能生产出来五六条。如果损耗的速度大于生产的速度,这样的战术显然是难以为继的。
好在流贼的攻击力度也不大,朱由检便让秦兵暂停使用鸟铳,改用弓箭与流贼对射起来。
原来在秦兵成军之时,朱由检便确立了以火器为主要发展方向的思路。但在火器技术尚不成熟的情况下,冷兵器也不能荒废。明军之所以干不过女真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过度依赖并不可靠的火器,而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传统的冷兵器。这就好像邯郸学步,不但没学会人家的步法,连自己怎么走道也忘了,不狠摔跟头才怪。
所以至少在目前,朱由是检把鸟铳和弓箭的训练,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秦军中虽也分骑兵步兵,但这两项训练是人人要练的。
尤其是在获得十张日本长弓之后,朱由检更是提高了对弓箭的重视程度。这种利器的射程足可达到二百步开外,若能熟练灵活运用,必可丰富战术种类,给敌人造成出其不意的打击。
但眼下长弓还太少,并且能用好长弓的士卒也不多。因此在这场战斗中,秦兵使用的仍是普通的短弓。
尽管如此,在这场对射中,秦兵仍然占尽了优势。首先他们拥有地形之利,居高临下,这个光可沾得太大了。流贼尽管有盾牌掩护,但只能挡住正前方,对从斜上方射来的箭支,还是难以抵御,时不时地被射倒几个。
而对流贼射上来的箭支,秦兵只要将身子稍微低一些,利用城墙的垛口护住身体,就可以轻松躲过。双方对射了半天,城门楼的木质门窗都快被流贼射成了马蜂窝,可受伤的秦兵却是寥寥无几。
其次,流贼和秦兵的训练水平不可同日而语。流贼根本就没什么专业训练,有人天赋较高,射得还比较准,有的就纯属滥竽充数了,射出的箭也是杂乱无章,甚至根本没到城头就力尽坠落。
而秦兵的动作则是整齐划一,和使用鸟铳一样,保持着稳定的节奏。每次射击,都能形成一张紧密的箭网,将流贼罩在其中。
对射持续了一阵,流贼的伤亡比昨天还大,不得不狼狈地撤了回去。而秦兵这边,只有几人被射中肩头和上肢等容易的部位,受重伤的一个也没有。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流贼一点进展也没有,反而在护城河边抛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如果战局就这样持续下去,朱由检简直想回府睡大觉去了。
可眼看日近正午,远处的流贼大营中突然一阵鼓噪,大队人马终于杀了上来!
说实话,不论是朱由检,还是普通的秦兵士卒,在心里都盼着流贼能大举进攻。打了一天多,双方的实力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流贼如果就这样冲上来,只能是早死早托生!
可大家马上发现,这批敌人与昨天的流贼截然不同。他们不但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恐,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兵器: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拖着钉耙,有的甚至是赤手空拳!尽管离得很远,守军也能感受到,这些人根本就不像是来攻城的战士,倒像是被驱赶着走上屠宰场的家畜!
此时,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流贼,也同时大举出动。朱由检正在诧异,李定国却匆匆地赶来道:“殿下,末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全是邻县的老百姓,都是被流贼胁迫着攻城的!”
“该死!”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敌军昨天少了几千,原来是去邻县抓壮丁了!众将全都猜错了,也都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如此狠辣,不过半天多的时间,就裹挟了一两万人加入军中!
“殿下,怎么办?”众将都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等待他做出决定。从他们的眼神里,朱由检分明看到了犹豫和不忍!
这也难怪,如果前来攻城的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流贼,秦兵对他们下起手来当然是毫不客气,还恨不得让他们死得越惨越好。
可现在来的全都是老百姓,昨天他们还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种地,今天却被迫前来攻城!秦兵也都是老百姓出身,谁不是十里八乡沾亲带故。面对着口音相仿、甚至有可能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老乡,谁又能下得去手!
但是如果不防守,城墙真的被攻破了,又该怎么办?
这很显然是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一种,选择者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和良心上的谴责。但是,作为一军统帅,这个决定又不得不下!
朱由检瞪着血红的双眼,望着渐渐接近的攻城大军,沉默了片刻,终于嘶吼着道:“鸟铳手,火力压制!”
“殿下,不能开枪啊!”解勇这时也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