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看到我的头发仍在披散着,便走到我身旁,“姑娘,要不然让春儿为你梳头!”
我回过身,点了点头,又坐回棱镜旁。镜子里,略微有些发白的面色,映衬着略带忧郁的双眼,殷红的嘴唇抿在一起,算不得绝色,却也会让人过目不忘。满头如瀑的青丝在春儿的手里绾成繁复的花样,我淡淡一笑,抬手道:“随便一些就好。”
头发梳好,我走过去洗脸,水沾上脸颊,温暖的触觉缓缓流满全身。春儿递上干净的帕子,似是无意的说道:“一直都听说元帅的麾下投靠了一位能征善战的才人,却一直未曾见过,却不料见过了,也不相识。”
“哦?见过了?”我微微一诧,春儿整日里跟在我的身旁,若是她见过,那我也应当见过,为何我却不知道此人是谁呢?
春儿掩嘴笑道:“是呀!姑娘忘了日前放人的那位统领了吗?”
忽然脑中浮现起他略带霸气的目光,不由得出了神。春儿在一旁唤道:“姑娘,姑娘!”
“嗯!”我回过神讪讪的应道,随即笑了笑,“那又如何?”复又坐回镜前,拿起梳子,梳理着额边的碎发。
“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世背景,他是否婚配?”春儿一连串的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仿佛在为人保媒的媒婆一般。我不禁“扑哧”一笑,将梳子放回原位,“你这丫头,是在和我说媒吗?”
元朝末年,朝廷统治动荡不安,元惠帝继位之后更是荒淫残暴。国库空虚,物价飞涨,水灾、旱灾、蝗灾、瘟疫等天灾不断。严重的自然灾害使得民不聊生,各地红巾军纷纷起义。
红巾军首领韩山童首领出身平平,祖父建立了白莲教,他以传教为名,暗地组织农民军反抗元朝。受到他的影响,同年夏,南方白莲教僧人彭莹王及其门徒赵普胜等在巢湖起兵,响应红巾军。蕲水的徐寿辉,濠州的郭子兴也纷纷起义。
而我,就是郭子兴的义女,马秀英。
眼前的义父身穿锦绣丝织长袍,略微发福的肚子将锦袍撑得圆鼓鼓。他坐在软榻之上,眯着眼睛看我走进之后,微笑着招呼我坐下。随行的春儿将椅子适时的搬到我身后,我微微侧福之后,坐了下来。
“义父!”我轻轻地开口,“不知招小女前来何事?”
他但笑不语,捋着胡须思吟了片刻才道:“想当年你父将你交托与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想来,也有些时日了。”
我微微点头,淡淡应道:“是啊!”随即又想到他这么急招我前来一定有事,此刻又说出这番话语,必定与我猜想的不差几分,便接着道:“自从爹爹去世后,义父待女儿恩重如山,女儿此生感激不尽!”
他呵呵的笑了笑,眼角的笑意更深,摆摆手,“何足挂齿!”笑过之后,他又叹了声气。
我诧异的问道:“义父为何叹气?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他用手支撑着额头,摇摇了头,沉吟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与四个结义兄弟一同起义,之后以元帅并称,不分上下。可是谁又能料到,看似辉煌的头衔,今日的我手里几乎毫无兵权。长此下去,恐怕早晚这个头衔也会没了。我已经垂老,没什么要紧,只是怕苦了你!”
我摇摇头,“女儿不怕吃苦!”
“唉……”他长叹一声,“有女如此,本应让我感到高兴,只是,你的婚姻大事一直梗在我的心头,若是能够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你成亲,我想,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爹爹,都会非常高兴。”
我垂下眼睑,从椅子上坐起,然后跪在地上,面色平静,语气淡然,“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
“好好好!”义父兴奋着从软榻之上一跃而起,双手将我扶起,面露喜色,“我就知道秀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如今我军中有一位将士,他虽然出身贫寒,却是个人才。从他当初投军到这里时,我就认定他日后会大有作为。如今他已经二五有余,而你也二十出头,两人的年龄般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相信他与你共结连理之后,会为我们日后的日子做出巨大的贡献。不知道秀英你意下如何?”
迎上他的眸子,他眼中的期待之意甚满。我点点头,将笑意从眼角,唇角蔓延开来,“义父说好,那就没问题了。”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欣慰之色,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果然识大体!即日起,我会为你们择日完婚。”
元帅府上,敲敲打打,鼓乐之声不断,大红色的绣绸,窗花,挂的、贴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郭大帅的义女要成婚了。
我被媒婆领着,与对面的男子拜天地。他始终未出一声,我只能透过红色的盖头下,望着他穿着黑色靴子的脚在我眼前一晃一晃。
独自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喜乐声,以及人们的哄笑声,我知道,一定是人们在劝着新郎官喝酒。
过了不多时候,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启,我的心开始随着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咚咚跳个不停。是那双我一直追寻的黑靴子,他终于走到我的身前,停住了脚步。此刻,我感觉到我的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宽大大的绣袍遮掩了我由于紧张而缴在一起的手指。然而,他站在我的身前,我仍旧可以感觉到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说不清楚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好奇。
“哗啦”一声,大红色的盖头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被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