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会来找自己的吧?
好像自己站在索道的中间,天上漆黑,看不见光亮,索道摇摇晃晃,下面的波浪猛烈地拍打着木板。
向前走,是熟悉的大道,身后,是陌生的小路,一双无形的手蛮横地推着他:走啊!走啊!现在放你回去!走啊!
他看见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又一步一步的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索道的彼端,朔回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同我一起走,跟上来。”
朔回深紫色的眼瞳看着他,看不出他的意愿。
钟仪端坐起来,开始提笔写信,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要说,不知不觉,写了很多。
他将信放在案之上,用砚台压住。
钟仪垂着眼,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又再次提笔,另写了一封。
几日后,落雪,晋安的雪景与安都不同,钟仪想出门看一看。
“钟公子要出门?”
卫十站在门口,笑嘻嘻道:“亲王吩咐过,您去哪儿我们都得跟着。”
钟仪道:“想去外面看看雪景。”
卫十道:“行,这就去准备。”
钟仪在衣柜里翻找,看见一件猩红色的绒披风。
取出,这是朔回的,展开一看,很是宽大。
钟仪披在肩上,系好了衣带,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好像被拥抱着一样。
坐在马车上,风虽然寒冷,却带着独有的冰雪干净。
站到了山顶,俯视着晋安城,繁华而忙碌,高高低低的屋檐上全是薄薄的雪,纯白色的雪花从有些阴沉的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恐怕过不久,天地间就是一片雪白了。
风掀起猩红色披风,墨色的发沾染上了白雪,钟仪站在高处,面色淡然,眼眸如星,飘逸洒脱,恍若谪仙。
“卫十,若朔回回来,告诉他,去安都找我,我就在钟府等他。”
“安都钟府?哪儿?”
“桌上放了信,信中写得详细。”
卫十眸光微闪,道:“我一定会转告亲王。”
钟仪点头,背过身,依旧眺望着远方。
十日后,宫里来了诏令,钟仪去了王宫。
北晋王宫,百官之上,朔玉宣读了诏,钟仪接旨。
号角声响起,钟仪站在数百阶高台之上,聆听天地之音。
当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王宫驶出,绕晋安城游行之后,最后的队伍护送着钟仪出城。
他坐在辇车之内,透过纱绸看着路边,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正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晋安,城门。
“砰”的一声。
朱红色的城门在身后关闭,好像断绝了一条通道,心中突然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钟仪猛然回首,此时大雪已经飘落了下来,他背着那把朔回送给他的琴,一步一步的回望,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担忧,心中起伏不定。
“使节?使节?”
有人唤着他。
钟仪收敛了心神,摇头,道:“启程。”
车队又行驶了起来。
“钟仪!”
“!”
他又再次回头,定格在视野中的,只有那蔓延着的脚步,和孤寂无声的大雪。
他轻声道:“朔回,我等着你。”
钟仪收回视线,抚摸着琴身,心中百转千回。
回楚国的道路很是漫长,窗外不变的,是凌厉的风声,雪花片片,寒冷刺骨。
闭上双眼,浮现的,是那张俊美的面容。
——我等着你。
北晋,王宫。
朔玉看着信。
范文子微微一笑:“这么多?”
朔玉慢悠悠道:“看来也是用情至深。”他微微叹气,道:“可惜,他是楚国之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朔玉抬眸道:“辛苦你了。”
卫十站在一边,道:“为陛下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朔玉朗声大笑:“哈哈!卫氏代代豪杰,你年纪尚小,但也是可塑之才。”
卫十道:“陛下过奖。”
范文子道:“钟仪如若不留下信,就这么回南楚,以二人的关系来看,恐怕亲王会起疑心。”
朔玉道:“那便再写一封。”
范文子点了点头:“交给微臣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