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牛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当兵的。很庆幸的是既没有被俘,也没有被打死,实在没有啥子不得了的事迹可讲。再说,自己活着,去讲死去同伴咋个咋个不得了,这有点像是把别人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一样。他觉得做不出来,好像也不应该这样做。他停止了搓笔的动作,抬头望着李玉芳说:
“我活着,又让我去讲死去的战友,这算啥子事嘛。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不去。”
“这有啥奇怪呀!牺牲的烈士当然不会讲了,就是要由活着的战友讲,让后代永远铭记他们的功勋。把他们的精神发扬光大,这既是对年青一代最好的教育,也是对你死去战友最好的纪念啊!”李玉芳不放弃对老黄牛的说服。
“李老师,我说一句落后的话,不是针对你的。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的人只晓得我们打败了侵略者,只晓得啥子胜利的喜悦,那晓得战争的残酷和血腥,多少人的命说没就没。再让我去讲这些,我做不到。我不去。”说完,老黄牛低下头,又使劲地搓着钢笔。
当年老黄牛随所在部队回国,一进入丹东,老黄牛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总算活着回来了。他这些真实想法,不敢对李玉芳说。他担心一出口,李玉芳就会笑话他觉悟低。
到这时,李玉芳已经明白老黄牛不是谦逊和不好意思,而是真的不愿意做报告。但事情既然提出来了,就不能一碰钉子就后退。她又坐下来,仍耐着性子劝说老黄牛:
“对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些战争中的罪恶和带来的创伤,都得算在侵略者头上,算在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的头上。这对我们的学生也是一种很好的教育,同样是很有意义的事情,让他们认识美,也让他们认识丑。这有啥不对吗?”
“我不去。我晓得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讲不好,别把事情搞糟,反而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老黄牛停止了搓钢笔,望着李玉芳说。
这时老黄牛的心里又有点不高兴了,心想总说让我做报告,其实是你在给我做报告。李玉芳的话总像是在给他上课似的,他想我不是你的学生,这些道理我懂,但这种事情我不能干。
“实在讲不好也不要紧,你好歹去讲讲看。再说,你不去,我咋个向校长交待?你也得为我想想啊。”李玉芳希望老黄牛能出于对自己的感情,答应这件事。
“我不去。我不会做报告,实在对不住你。”老黄牛很坚决地回绝了。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没有体谅李玉芳的心情,只按自己的脾气说话行事。他这句话伤了李玉芳。
面对李玉芳的反复劝说,老黄牛的犟脾气也上来了,说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两人又争执了半天,李玉芳终究未能说服老黄牛。
李玉芳心情黯淡地离开了王家小院。事前她并没有跟校长说得很确定,所以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如何向校长交待,而是在想自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她已经感到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老黄牛了。她问自己:老黄牛适合自己吗?自己的选择对吗?
隔壁的谢小英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每一句话,她觉得李老师说的是对的,但也觉得犯不着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老黄牛都不愿意干了,你还总要勉强别人去干啥子嘛。这就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了,换了我,我也会烦的。谢小英心里暗暗高兴,老黄牛离李老师远了,离自己就会近一些。她想不用自己主动告诉老黄牛,她在静待壕一天的到来。
李玉芳没有想明白的事,少年的王有才倒把这事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