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沉渊不是没从扶疏脸上见过惊惶的神情,可却是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茫然和空无。
这个时候他很想抱着这个人,也和这个人说一句,有我。
可他却不能。
女扮男装混入宫廷是死罪,纵使她有救驾之功,可这赦罪的旨意却不能从他嘴里下,去了个宁妃,现下暂时没有人能让他放心用来挡在扶疏跟前。
是以,他只能举起双手,薄唇开合,吐露着这世上最无情的话语,“拿下。”
有侍卫冲将上来,扭着她的胳膊将她一路推搡着走,扶疏被迫踉跄着跟着走,不断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或多或少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最初的惊诧和痛涩褪去,她缓缓挺直了背,在走动间调整着自己的步伐,渐渐让自己变得从容雠。
若琉璃般干净透澈的眸子从慌乱躲闪的梦如面上划过,又落在她挽着的太后面上,那个一向尊贵优雅的妇人脸上是不容人错认的震惊、错愕和慌苦之色,但那与她并没有什么干系,扶疏转过头,面色平静的随着侍卫被押着前往关押之地。
此时西山狩猎已近尾声,除了去搜查刺客的黑甲卫,其余人均是在着手准备返程。
先前因巫蛊之案被关押在一处的三人此时也由侍卫带到了随行的马车上,因田妃身份特殊,倒是被人恭敬的请过去的,扶疏同那小太监便没那个好待遇了,被人很是粗鲁的押上了马车。
那个小太监显然就在宁妃那里见过扶疏,如今见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全程都是瞪大着眼睛。
扶疏不由苦笑,随着颠簸的马车望着马车外不断倒退着的树木。
几个时辰后,众人已是抵达宫门。
除了扶疏这个胆大包天的被关进了天牢,其余事关巫蛊之案的三人倒是被带回原有居所看管起来。
扶疏平静的任人推搡着进了天牢,当双脚踩在满地的稻草上,耳听着咣当一声重响,她缓缓在角落里抱着膝蹲了下来。
此刻清乾殿中,陈展已率黑甲卫尽数返回,正跪在穆沉渊跟前请罪。
“你何罪之有?”穆沉渊倒是与往日无异,仍是认真的练着字,满满的一纸“忍”,笔笔遒劲有力。
陈展重重朝他一磕头,“臣不该因一己之私,害皇上落入险境。”
本要落下的笔势一顿,穆沉渊终于抬起了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跪的笔直的男人,笑的高深莫测,“不,你并没有做错。”他说话间,已是没了要继续练字的兴致,随手将手中狼毫置于案上,冷笑道,“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才引出了那群隐匿于暗处的毒蛇,你不仅无罪,还有功。”
陈展的身体一僵,一时猜不准他的意思。
看他一副还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穆沉渊不觉头疼,无奈的拿了个东西朝他丢了过去,“你啊,脑子只用在打仗上了。”
陈展懵懵懂懂的接过他丢来的物什,只打开看了半晌,忽地满脸震惊的将那东西猛地合上,“这……”
他这蠢样明显取悦了穆沉渊,他薄唇一勾,朝他呶呶嘴,“去吧,戴罪立功。”
陈展忙沉沉应了声,他起了身,却不急着走,踌躇着,嘴张了张,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扶疏她……”
“她会很安全。”穆沉渊五指扒拉着某些纸片,漫不经心的笑了下,“如今最不想她好过的人是最舍不得她受苦受累。”他说着又是轻轻挑了挑眉,“既然她那般期望,朕便给她这个机会。”
彼此都知道她指的是谁,陈展犹豫了下,终是放心离开。
慈宁宫中,太后确实如穆沉渊猜测那般心绪不定,烦乱不堪,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渐渐成型的猜测,却越想越是让她心惊,越是让她悔恨。
郑嬷嬷见她整个人枯坐着,心中极是担忧,本想着让宝珠去唤回些她的神思,却不想根本毫无作用。
“娘娘。”她十分担心,着人将宝珠送回房间后,小心的蹲在太后跟前,犹豫着道,“不如召如嫔来问问?”
太后怔了怔,面色有一瞬的迟疑,显然她的提议让她心动了,可片刻后她又迟疑了,她忽然摇摇头,“哀家不信她。”
郑嬷嬷一愣。
“那时如嫔就在哀家身边,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推说有刺客,要护着哀家尽快走。”太后说的肯定,她浸淫后宫这么多年,能在刘家的压迫下仍坐稳皇后和太后的宝座,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但哀家看到扶疏看如嫔了,那个眼神……她和如嫔不像是陌生人。”
听她这么细细一说,郑嬷嬷也沉默下来。
却在这时,前殿一阵喧哗,有小太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娘娘,芙蕖殿的华美人求见,奴才说了娘娘正在歇息,可华美人不肯听,一路跪着进来了!”
太后与郑嬷嬷对视一眼,两人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就是她了”的讯息。
“娘娘,臣妾有要事求见娘娘,求娘娘见臣妾一面…
…”飘碧一路跪着进来,此刻她膝上的早已血迹斑斑,却还是固执的膝行前进,行几步就磕一下头,动静着实大。
太后不禁轻轻叹了声,朝郑嬷嬷看了一眼。
郑嬷嬷会意,连忙使人将人搀扶进来。
飘碧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稳,不等太后问话便又噗通跪下了,她显然已经哭过,满脸泪痕,哽咽道,“求太后救命,救救扶疏……”
太后心中已是心潮起伏,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沉了脸色,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