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的朔风把满地的残雪吹乱,半轮冷月隐约浮动。
屋内,灯火摇曳。
关氏不敢置信地眼前的青年,灯火下的五官极其灵秀净澈,隐约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但如今尽管近在咫尺,她却仍觉得恍然若梦。
八年了,自她离家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小安,小安...
顾家惨案,满门皆无,当年妹妹找到她时,曾对她说过她没护好小安,是以当妹妹走了之后,她一直以为除了她,顾家已经没有别人了。
但是时隔多年,她以为早已不在的小弟突然又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个陡然的转折让她恍惚觉得顾家的希望没有断绝。
小弟活下来了,也许还有别人也活下来了。
巨大的喜悦让关氏彻底没了声音,她哽咽着看过去,眼前的青年眉眼依旧,却终究是染上了千帆过尽之后的沧桑和成熟。
当年那个少不更事,总是因为爹爹的处罚而满院子乱窜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
关氏内心的愧疚几乎快要将她淹没,顾家的那场动乱她没有见证,妹妹的死她无法改变,就连唯一的小弟也被她生生弄丢了这么些年。
她是他们的大姐,但始终都没尽到一个做为大姐的责任。
“三姐,见到小安你不该高兴么,怎么又哭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没这么爱哭”
“小安,”关氏擦去脸上的泪水,但下一刻。双眼又模糊地不行,她哽咽地看着青年光洁如新的头顶,“小安,你怎么...”
青年不在意地一笑,“当年是祁儿,也就是如今的宁王殿下救了我,他让玄机大师收我为徒。化名苦慧。小安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叫了,不过在姐姐这里,小安永远都是小安。”
“小安。都是三姐对不起你啊,”关氏的语气极其悲痛,原本还在她身边玩闹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连她也陌生的样子,这其中流失的岁月能拿什么来补偿。
与她相比。苦慧反而显得云淡风轻,“三姐不必自责。当年的事谁也不曾料到,你离家多年,在外面受的苦不比我少。”
关氏默默地擦着眼角的泪水,突然忆起。“祁儿?你是说原先宁王府的小世子?”
她脑海里只存有一个隐约的轮廓,八九岁的男童,很聪慧。小小的年纪像极了之余哥哥,生起气来。连小安都不敢放肆。
“居然是祁儿救了你,若是有机会,三姐真的想当面和他道谢。”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苦慧轻轻一笑,“先帝震怒,顾家一夕倾颓,能在那个时候出手的又能有谁?!不过他应是不敢来见三姐了”
关氏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三姐也许还不知道,此次月儿被人带到盛京,就是他搞的鬼。”
关氏讶然地抬起头,“月儿是被祁儿带去盛京的?”
苦慧点头,灵秀的眉眼染上浅笑,“三姐也不必责怪他,说到底他也是因为受了我的嘱托,这次能找到你和月儿,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忙。”
关氏怔忪地摇头,“我怎么会怪他?我们家遭逢大难,若不是他,我又哪里能再见到弟弟。”
“小安..”关氏尽量压抑住内心的忐忑,小心翼翼地问苦慧,“既然你被救了,那其他人是不是也”
关氏突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因为她看到青年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冷寂,死沉,像是陷入了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三姐,他们都不在了,我亲眼看着顾家满门的血染红了盛京的大小街道,爹,娘,大伯,三叔,小樱桃,遂心,他们就在我面前,一个一个都没了...”
苦慧的声音极其平和,关氏听来却更像是死水之下蛰伏着滔天的骇浪。
她惊疑不定,“小安,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三姐,你想多了,”苦慧周身的气质瞬间变得安详宁静,他笑着回望关氏,“三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小外甥外甥女都长这么大了,这里很好,盛京那种地方,以后都不要回去了。”
关氏没听出苦慧的意有所指,只是轻轻呢喃着看北边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似怀念似伤感。
“盛京啊...”
伤心地,确实是伤心地。
当年先帝为她和年近五旬的纪王爷赐婚,她又太骄傲,自以为是顾家的嫡长女不堪忍受这种侮辱,一气之下远离盛京,谁曾想到那时以为的短暂离别,竟生生成了天地之隔。
而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想来自那时起,先帝就开始忌惮顾家了吧。
“三姐,你又多想了。”
苦慧无奈地望着她,“你觉得当年若不是父亲有意放你离开,你能顺利走出盛京么?”
而后来,当一切事情都平息以后,父亲却渐渐察觉到朝廷的动荡不安,先帝的心思难测,他终究是没有召回远离顾家的三姐,因为那时候的顾家已然是岌岌可危。
顾家的人向来都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关氏并不愚笨,苦慧的寥寥几语让她陡然察觉到了当年那些鲜为人知的真相。
而父亲的良苦用心,直到今日她才明白。
可是...
一切都已经晚了。
“三姐,月儿是四姐的孩子么?”
苦慧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恍惚起来,其实那个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四姐,灵动清澈,有时候又犟的要死。
关氏点点头,长长一叹。
“心儿找来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可她不愿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