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道衍说当今皇帝仍旧偏向太子,朱棣不禁奇道:“何以见得呢?”
道衍已是起身踱了踱,理了理思绪,掰着手指沉声道:“此事殿下本是知情人,却将案犯转交太子,可见殿下乃是有心相助太子的。这些皇上都是知晓的,可是皇上不禁不以为意,反而将殿下调回京师,委以军权,甚或者殿下你查理此案。可见皇上虽然心中生疑,却并没有动太子的意思,反而有意先将案情查清。此其一也!”
朱棣认真地听着,也不插话,只暗暗点头。
道衍回身望了望窗外,透了一口凉气,这才继续道:“据传殿下之所以被调回京,乃是得了太子的举荐。殿下试想一下,皇上一边将有嫌疑之人一一调出京师,却将太子倚重之人调了回来。皇上若是对太子真有什么想法,又怎会对太子言听计从?这本就于理不通啊。此其二也!”
“其三,杨怀宁灭门一案,贫僧料定乃是秦王所为。太子杀一个杨英尚且不忍,何况灭人满门呢?”道衍断然道:“这一点,贫僧可以想到,以当今皇上对太子仁厚性子的了解,定也是能知晓的。加之皇上调开秦王身边的河州卫指挥使宁正,可见殿下此番举措乃是在防备秦王,而不是防备太子。当今皇上只怕对此事真情已经洞若观火了!此其三也!”
至此朱棣慨然而叹,点头道:“有此三条足矣!既然太子本是无辜,父皇又有意维护,那本王自当竭力为之!”
道衍闪着眼看了看朱棣,却阴沉了下来,冷冷道:“殿下光竭力为之,做一个忠臣孝子是不够的!”
朱棣面色顿变,脸颊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随即却淡淡道:“那本王还能如何?”
道衍冷冷一笑,沉吟许久,方从齿间蹦出四个字来:“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却暗淡了下去,迟疑着道:“本王与秦王、晋王向来不睦,若是此番.......那岂不是要引来他们怨恨?”
道衍似乎对朱棣如今能有与诸王相抗的自信很是满意,嘉许地点了点头,仰天沉吟着道:“如今殿下与秦王,和晋王都已就藩,各有各的地盘和势力,往后要再耍弄花招已不似从前那般便利了。不过......殿下自然不需明着做什么,以免夹在太子和秦晋二王中间。明面上,殿下要做得奉了皇上的旨意、得了太子的指点行事,如此可在皇上和众臣中间得忠臣孝子的名头。可暗地里.......嘿嘿嘿,秦王匆匆就藩,留下不少势力在京师,殿下可趁着机能除的便除去,能收的则收归己用,只是......事情要做得隐秘些!”
朱棣听道衍竟然说得如此露骨,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掩了过去。可细想之下,此番北平之行过后,自己心底实际上早已萌生了一些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念头,而且决心似乎比之从前大了不少。这些情愫饶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出现的,却似乎逃不过这位皈依佛门的胖大和尚的眼睛。
这一夜二人深谈,朱棣将在北平的原原种种:从燕山守军的处境,北平都指挥使陈亨的跋扈无能,到自己结识的那些武将,自己又是如何巡视燕山、突袭辽阳,只听得道衍眼波闪耀,不住点头。
不觉已过卯时,想着僧录司每日辰时便要早课,二人这才匆匆告别。
朱棣奔波日久,方才下马又与道衍一夜谋划,早已疲累得双眼发肿、头晕目眩,却仍要强大精神去面圣缴旨。于是让郑和在浴桶里加了满满的热水,早早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秦王服饰,这才觉得精神稍好,稍稍用过早点便打马赶赴皇城。
因知皇城礼仪森严,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最是计较,故而朱棣到了北安门便弃了马,沿着皇城外围饶道东安门,抵达正南面的承天门。此时宵禁的时辰已过,值夜的侍卫和太监都曾经得过燕王府的优待,因而朱棣并没遇到什么阻拦便从端门过内五龙桥来到奉天殿门口正要请见,不想历来早起的朱元璋并不在大殿,偌大的奉天殿空无一人。
守着门口的太监见是朱棣,早已堆起笑来:“燕王殿下千岁?!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今儿一大早庆公公嘱咐奴才说今天一大早殿下必然请见,当时奴才还不信呢,嘻嘻,不想殿下还真来了。”
朱棣情知当今皇帝朱元璋约束宫人太监极为严苛,平日里这些太监连个屁都不敢放,也只有见到这位燕王的时候话头会多一些,因也不拿架子,笑了笑:“本王去北平就藩了嘛,那北平可是苦寒之地,你们呐,留在这金陵粉黛之地算是有福得啦!”
守门太监见朱棣居然跟自己说起了家常,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朱棣却忽然问道:“怎么?庆童今早给你留话了?”
“可不是嘛?!庆公公吩咐说殿下今天一大早必来请见,要奴才转告殿下,他今早缴的时候已将殿下昨夜抵京,因回来时辰太晚,皇城宵禁,殿下只得在宫城外叩头请安了便回去了的事转告了皇上。皇上说今早殿下若是来了,便请到春和宫说话!”那太监兀自没完的唠叨起来。
庆童此举明显是有意回护自己,朱棣心中感念,却不禁瞧了瞧天,奇道:“去春和宫?殿下历来不是在奉天殿或者武英殿接见的吗?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也快早朝了吧?”
太监见朱棣刚刚回京,于朝中不熟,忙解说道:“哎哟,殿下有所不知,皇上从十月份便病倒了,这些日子都在春和宫养病呢,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