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闹什么!”其实那边的动静那么大,又闹腾了这么半天,祝老爷子早就听见了,但坐在炕上见杨氏进来,又明知故问道。
“爹,是老三回家……”杨氏陪着小心地说。
“什么老三,咱家何曾有过老三!”祝老爷子的话说得很是洪亮,里外无都听了个真切,不过到底上了年纪的人,终归有些不忍,又添了句,“今儿大年三十儿,不管是路过还是什么,终究是个背井离乡的人,留着喝口热酒吃点饭再让走吧!”
杨氏听了这话,顿时眼圈一红,骨碌碌掉下眼泪来,看着老祝头想让他说几句好话,但老祝头只埋头抽烟并不言语,也只得扭身又回了外头。
祝老三看着杨氏的神色,就也猜出了老爷子的意思,神色颓然地起身儿道:“我、我这就走了。”
杨氏刚见着朝思暮想的儿子,哪里就肯让他这样离开,忙拉着说:“在家喝几口热酒,我让你嫂子给你炒两个菜来。”
姜氏不知道这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不过她也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听了杨氏的话就忙起身儿去切肉切菜,方氏也跟出去帮忙,悄声地把这里头以前的事儿大致说与了姜氏知道,帮着她忙活了几个菜出来,用个小炕桌直接抬去了西厢房里,摆在炕上后方氏道:“娘,胡乱拾掇了几个菜,先喝酒吃着,我们去包饺子,留……留下吃了饺子过了年再走吧!”
祝老三往桌上一看,豆角干烩牛肉,薇菜炒肉片,蒜苗炒蘑菇芽儿,冷盘里摆着蹄膀、白切羊肉、手撕鸡肉还有水晶猪皮冻儿……可见家里日子过得着实不错,更是让他本就饿得瘪瘪的肚子,越发响如擂鼓。
荷花最后给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汤,放在桌上又给斟上酒道:“三叔慢慢吃,夜里还有饺子呢!”
祝老三抬头眯眼看看荷花,似乎不太敢认地看了半晌才试探着问:“这、这是荷花吧?”
“是呢!”杨氏怕祝老三不记得似的接话说,“是你二哥家的小闺女,如今茉莉都嫁人做娘了,芍药和荷花也都定了亲事……”说着抻起衣襟擦了擦眼角,“孩子们都大了,娘也老了……”
祝老三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也抬手抹了两把眼泪,听到芍药订了人家,这才把嘴里的吃食费力地咽下去,抬起头问:“娘,芍药说好了人家了?是啥样的人家?”说着又忽然神色黯然下去,叹气道,“罢了罢了,孩子都不愿认我,我还何苦多问,有爹娘做主总归是不会错的。”
“她年纪小,当初你做得也着实过分,如今大了知道好歹,自然是恼你的,可你俩也是亲父女,血浓于水,慢慢儿地就好了。”杨氏劝慰道,“你喝点儿汤,暖和暖和身子。”
祝永鑫闪身出门,到灶间叫了方氏出去说话。
“我看着爷的态度,怕是不会留老三在家里的,娘却是担心牵挂得不行,你回家把我和博荣穿不着的旧衣服,看老三能穿得包几件过来,再少拿点儿钱,好歹也算是咱们帮一把,大过年的,也省得娘心里难受。”他边说边打量方氏的神色,最后又车上杨氏说事儿,似乎生怕方氏不同意似的。
方氏却没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只说:“天黑雪厚的,这么大老远的路,你陪我一起回去,不然我自己可不敢走。”
祝永鑫一听这话,知道方氏是应了,高兴之下伸手揽住方氏的腰说:“我就知道我媳妇最通情达理了。”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是告诉你,我这是为了咱娘,可不是为了老三。”方氏伸手拧了他一把,两个人套上木屐朝家走去。
回家后方氏开箱倒柜地寻出来一身儿祝永鑫的棉衣,另外还有博荣没带走的两件夹衣,虽说是旧的,但是方氏素来喜洁,小秀也是勤快的,都拆洗得很是干净,再包了几件半新不旧的外衣和裤子,寻思片刻扭头问祝永鑫,“老三的脚多大的?”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的鞋子他穿着是大的,倒像是跟爹的差不多大小……”祝永鑫挠挠头说。
“那博荣的他就更穿不上了,就这样吧,咱们赶紧回去,老四家的今个儿一直说我躲懒呢,如今包了半截儿的饺子就没了影儿,回去还指不定让她怎么说我呢!”方氏拿了个包袱皮儿,把穿戴的东西都叠好扎紧,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从炕琴的小柜门里又取了个狗皮帽子出来,也一并塞到了包袱里,另外拿了个小包袱皮儿,取了两吊钱并十两银子,拿给祝永鑫看说,“这些可够了?”
“足够足够,这十两银子若只他自己,都够几年的吃喝了。”祝永鑫知道方氏素来是个口硬心软的,不过心里也明白,老三的确不是个什么好的,上前搂住她的腰说:“你这样的好媳妇,如今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你少跟我贫嘴,都说了不是看着他的。”方氏自己挎了小包袱,把装衣服的大包塞给祝永鑫,两个人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晒谷场,她忽然想起来道,“你说,咱要不要给大姐递个信儿?不管怎么说,你们也都是亲兄弟姐妹,老三再有什么不是,这么多年没见,难保大姐不想看看他。”
“大年三十儿地去人家找大姐,即便是姐夫是读书懂礼的不说什么,被别人瞧见也不像个样子,大不了今晚留老三上咱家对付一宿,明早带他去给大姐拜年不是更好。”祝永鑫细想了想,寻了个妥帖的主意。
“这样也好,还是你想得妥当。”方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