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骆追入桦林中,入得百步,便见罗帷一动不动躺在河边,身上盖了件灰色长袍。在她身旁,一个男子负手而立,这男子约摸五旬年纪,须发花白,身上却透着股儒雅之气。他正望着河面出神,直至王子骆走近,才转头看来。
王子骆看了眼罗帷,又盯着那男子,扬声道:“张丙?”
男子含笑看着他,算是作答了。
王子骆深吸口气道:“张丙,你我恩怨就今日了解,不要牵扯别人了。”
张丙颔首道:“正有此意。你若接得下我一掌,我便放过你和这女孩。”
王子骆闻言一愣,道:“此话当真!”
张丙道:“自然当真。只是你不可使用兵器。”
王子骆道:“这无妨。”说罢将长刀掷在一旁,道:“动手。”
张丙来到王子骆身前,轻飘飘推出一掌。王子骆不敢大意,使出斟寻掌中的“云淡月朦胧”打出。刚与张丙对上,王子骆便觉周身穴位一跳,头脑一阵晕眩,两边景物渐渐模糊。
不好!王子骆心中暗道,然而周身已失了知觉,视野也黯淡下去。
一簇柔和的光亮出现,如同黑夜中蜡烛微弱的光,继而如蛛网般扩散开来,一片新的天地在眼帘中铺开。
王子骆发现自己正在全速奔跑,身体浑然不受控制。继而脚下一空,竟是不由自主地跃起,王子骆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道赭色甲板近在咫尺。他心中一惊,眼看便要撞上,身体却自行抽刀往其中一插,吊着刀柄悬在了半空中。
“现在船上四面都有巡视,也只能等晚上了,不过,你挨得到么?”
耳旁忽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王子骆吓了一跳,想要转头去看,却又无法动弹。
过得一阵,又听那女子在耳边轻叹一声道:“阴渊说得果然没错,此事唯有你能做到。”
王子骆听得心中诧异,却又隐隐觉得这声音熟悉,不由低声道:“罗帷?”却无人回应,过得片刻,才听那女子喘气道:“你们俩个,一个比一个奇怪。”
王子骆觉得这话甚是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片刻过后,那女子又道:“此时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还是养精蓄锐,晚上潜入船上才尤为关键。”
王子骆心念数转,再看着前方高耸入云的楼船,笃地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之前宋州截信的情景。但却更加疑惑不解,自己之前还和张丙交手,现在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正疑惑之中,他人已跃上甲板进入米仓。过得片刻,他又接上幽烛。其间所有行为全凭身体自行完成,他仿佛只是一个看客。看客!王子骆心中一动,隐隐抓住了什么。但他还不及多想,人已从船上跃下,背后一声轰鸣,火光冲天而起,一道气浪漫来,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一阵摇摇晃晃中,王子骆怵然惊醒,之间四下一片雾气,而自己则身处一只小舟之上。忽闻“嗖”的一声,一道羽箭从他腿上划过,带起一道血光,却并无痛感。他抬头望着前方,对于雾中来人,已是心中了然。四支羽箭过后,王子骆狼狈地倒在船上,长刀断作两截。但他心中却无半分惧意,因为他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回忆。
如今的子骆,便如一个局外人,只是站在了曾经的“王子骆”视角,看着这一切重现。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细细回想之前与张丙交手的过程,暗忖这莫非是张丙施的手段?
思忖间两支羽箭射来,他坠入水中,后面破空声再起,水却在此时灌入了耳目,世间一切也似乎都被湖水淹没,沉入无边的黑暗。
待得四面渐渐明亮,视野内出现了一片辽阔的湖面,极广极远,与天际连成一线。
王子骆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二人。一个长发遮脸,肤色惨白,神色阴沉,赫然便是傲雪双煞中的水宁。而旁侧一人,身材与水宁相仿,却极为挺拔,长发绕过耳侧披在肩头,侧脸高低错落,眉目俊美无双,宛若美玉雕琢而成,不用说,此人便是双煞中的另一人叶音。叶音下颚微微抬起,双目透着淡淡的倨傲与轻蔑。二人并肩而立,脚下是座极大的八卦,纵横十丈,一半在河岸之上,由小石子堆叠半尺来高绕成,另一半却是没入湖水,这二人正正是在这八卦中心。
顺着二人目光过去几丈,有数十人站成一排。最中间的三人是洛拙、独孤意与秋过隙,洛拙左侧是六个泥黄罩袍的天干食客,后面则是十二个黑色罩袍的地支食客。在离洛拙这群人几步远处,还立着两人,一人黑衣白边,头戴青黑软裹,一把三尺长剑提于腰间,正是大理寺三大高手之一的卿鹊,此人一脸童颜,看上去甚是年轻,但双目凌厉的光芒又教人害怕;另一人锦衣玉袍,约莫三旬年纪,一把丈余长枪背在身后,袖间绣着的金色朱雀纹路,自然是宇文家中的老三宇文鸣玉。
洛拙缓缓开口道:“两位与在下素无瓜葛,为何屡屡在途中阻挠,还出手杀害武林同道。”
水宁道:“我和你自然无瓜葛,但你追杀洛师妹,可就该死了。”
“洛妍”洛拙眼中精光一闪“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妹子。”叶音慢悠悠道:“谁敢碰她,死。”
洛拙打量二人半晌,摇头道:“两位这次不仅杀害是百十个武林同道,更屠戮了陇山以东的数个村落,尸横遍野,人神共愤,其罪当诛。”
叶音闻言眉头微蹙道:“你做的?”却是问的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