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饱满而轻柔,占据半片天幕,天空纯净明亮,宛若一池春水,轻捧起云做的小舟。倏尔清风拂过,春水微皱,云朵晃悠悠地流动。远处松树簌簌作响,一侧僧人的诵经声如同波浪起伏叠叠而来。一声钟鸣在这造化池中撞出一点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霎时云开雾散,一束光芒射下,分割昏晓,有如一双大手掀开了山林的面纱,远处群山一片接一片亮起,深处传来猿啼鸟鸣。王子骆半躺在阶梯上惬意地看着云卷风舒,阴阳昏晓,轻轻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个明媚的日子。
算起来自己来少林已经两个月了。
当时自己在一片熏香中醒来,烟雾朦胧中,透出一张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脸庞,他伸手搭在王子骆的手腕上,轻声道自己叫做了慧,此处便是少林寺。王子骆一直没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不过他倒记得少林寺正是凌烟要带自己来的地方。他每日都要喝汤药,了慧也会隔日来替他治疗,然而王子骆依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日日坏去,如同一棵烧了芯的树,正迅速地枯败。了慧说自己的病少林寺难以治愈,不过希望他能多出去走动,念念佛经,或许会有好处。念佛吃斋王子骆没有兴趣,他倒是时常在寺里转悠,少林少林,便是隐匿在林中的一檐,千脆百山环抱寺庙,周围风景颇好。王子骆每日看看少林僧人打水砍柴练功,听听虫叫鸟鸣,感觉心中舒服,倒觉得病痛减轻不少。只是不知道凌烟现在如何,每每想起,心中颇为忧虑。
俶尔云层蔽日,整个少林寺一黯,如拉上一层灰色的帷幕。松声荡漾,接着一波经纶声传来,王子骆脑中浮现出星宿海的场景,心中一阵清明,不由阖目打坐。转眼夕阳西下,寺院镀上一层金边,诵经声渐渐淡去,一声暮钟响起,热闹的广场已然空无一人,少林陷入一片宁静。终于,残余的一抹金黄也消失在了青山之后,少林被夜幕笼罩。王子骆“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体内两股真气乱窜,似是在激烈厮杀。王子骆苦笑一下,挣扎着躺在石阶上,叹口气道:“看来我要死在今天了。”心中倒也不觉难受。以前在上都之上,见得同伴死去,虽觉他们死相可怖,但也算是解脱了,心中反而会有些羡慕。对于上都中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并不似红尘对常人那般有吸引力,是故死亡并非是多可怕的事。王子骆冒险逃离上都也并非是为逃命,而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常听封尘说起中原大地,心中向往,才想来看一看。凌烟说的长安洛阳华山黄山应当是见不到了,王子骆心中微微有些遗憾,不过能死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倒也不错。
王子骆一阵发呆,不知不觉已处在一片柔光之下,抬头见得月明星稀,想必是已过了一更。忽闻一阵嘛呢叭弥哄的诵经声,几不可闻,若非现在四下寂静,而自己心境平和,决不能听到。王子骆循声望去,见得后方远处青山交叠,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王子骆心中奇怪,现在这个时辰少林寺的所有人都当就寝,谁会诵经呢?王子骆一动不动,侧耳倾听,诵经声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却如同一根羽毛拨动人的心弦。王子骆却越听越入迷,心道,诵经之人定人心中难过。其实他一来不懂梵文,二来并听不清声音,只是心中却油然生出这种感受。听了一会儿,王子骆索性起身拍拍屁股,循着声音走去。
山路陡峭,王子骆体力不济,走一路歇息一路,走过一时辰,依然大汗淋漓,喘着初气。抬头一看,却见一山更一山,诵经声连绵不绝,声音却不比之前大上多少。王子骆胸闷难捱,这时诵经声一顿,紧接着节奏转疾,声调转高。王子骆一个踉跄,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又觉体内气息上涌,王子骆忙扶住一颗树接连吐出几口血,却觉胸中陈郁顿消,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王子骆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这下他却是精神饱满,气力无穷,一口气走了一个时辰,登上一块山石,不远处一座草屋残灯闪烁。王子骆不由畅快一笑,奋起余力,赶到了小屋前。
诵经声骤停。
门好像被风吹动,嘎吱一下缓缓打开,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请进。”
王子骆走进去,见得里面极为破败,一个破碗,一个蒲团,一个木鱼。还有一个老僧。面容颓败,胡须苍白,偏偏眉头灰黑,峭如刀锋。老僧轻轻睁开眼,从后面取出一块黑布放在前方,盯着王子骆道:“小屋简陋,还请檀越莫怪。”他的眼睛宛若苍鹰,与眉头相合看起来极为威严,但他目光柔和,又让人觉得亲切。王子骆便也盘腿坐到了黑布之上。
老僧微笑着指着面前两本经书道:“老僧初时读的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而后转《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知檀越是为哪部而来?”
王子骆摇摇头道:“我是觉得你诵经时心中难过,便想来看看你为何难过。”他这番话说得绕口,老僧却莞尔道:“檀越能听出老僧的心境,真是难得。”
王子骆埋头道:“因为我前段时日也心中难过,知道很不好受。”
老僧道:“可是因为不治之伤?”
王子骆点点头。
老僧道:“檀越现在气色很好。”
王子骆一愣,略一默然,低声道:“我现在觉得很好,但我知道我见不到今天的阳光了。”
老僧伸手合上两本经书,缓缓道:“檀越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