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茗玉三角洲,荆洄水道。
三天了!
—— 追上了!追上了!追上了!——
蹴鞠场般巨大的裴泥冰筏,钻进这狭窄湍急、两岸沼泽无垠的荆洄水道根本自寻死路!百余只满载野人的破船顺风顺水加速前冲,许多船只被水流拽歪、倾斜撞瘫于两岸,船上野人纷纷落水沦泥;但更多舟船成功逼近了困顿河面的裴泥筏,瞬息不盈一射矣。野人们“嗷嗷呜呜”狼嚎着扬弓乱射,黑沉沉箭云密不容蚊,裴泥筏上高、矮、胖、瘦各色人影纷纷中矢仆踣,招展的旗幡打成筛子,篝火堆被箭雨浇得柴焰迸溅!
莫道土弓难及远,近来照样射死人。野人船队冒箭逼近,看着喘气儿即到了,裴泥筏突然艏端一沉、尾端微翘、速度骤然减慢、筏体水平回旋,“嘎嘎吱吱”、“稀里哗啦”飞速打横过来也!那荆洄水道宽不过百八十米,裴泥巨筏打横过来足足一百二十米长短,几乎是座上下摆簸的拦河冰坝!
再说一遍:河道狭窄!水流湍急!
前几排野人船刹又刹不住、绕又绕不开,一下子你推我搡、你拥我挤,生生地“嘁哩喀喳”撞碎在裴泥筏上!挤碎在友军中间!碾碎在乱舸之底!船上野人倒霉到家—— 溺水的不说,撞死的不说,震飞的不说,挤扁的不说,翻船倒扣住的也不说—— 其中间最惨最烈的,乃是坐船帮上、脚丫耷拉的那种:群船混淆,互撞互挤、互错互撑,彼此交叠横扫、船舷相切,无数野人胳膊、腿脚、腰身、头颈一削中断、一剪两截!这可不是快刀子剌肉,而是钝木头硬割生截啊!野人们筋骨糜碎、皮肉参差、血涌如泉,当场伤重致死者不在少数,更有事后漂流岸边、为人遗忘、号呼数日才咽气儿的。
但它们是野人,受驭女操纵的野人,脑壳空空荡荡,不知疼,不知死,前仆后继、一排踩着一排的尸首、残骸、血肉往前上!况且撞船撞了半天,裴泥冰筏周围、漫江面厚厚一层烂木头漂着,浮桥不啻,野人体重几乎如履平地,水战变陆战!俄而,大几十只野人已经冲上冰筏,见啥劈啥,东剁西砍、南戳北刺好一阵,杀得不亦乐乎,直到冷民兵士登筏上来才算罢手——
我操!
中计了!
冰筏上没人!
说没“人”似乎不确切—— 没有活人,偶人倒是不少:裴泥筏上高、矮、胖、瘦各色偶人数不清,野人乱箭射倒、剁砍戳刺的无一不是偶人!
古有张巡草人借箭,今有盈光偶人坑爹。原来这三昼夜时间里,盈光一面组织百姓陆续疏散至大小各舟船上,一面吩咐他们把不必要的稻草、柴火、木头、被服等物收集起来,扎成诸多偶人,照军民日常生活模样摆放筏上,目的是麻痹敌军,避免其看出我方弃筏意图从而加快追击;并特别嘱咐大家,将所有偶人每半时变化一次位置、姿势,以免敌军生疑。除此之外,盈光还专门安排了二十名志愿男女,命他们坚守裴泥筏,不识闲地大声说笑、往来走动、敲梆打更、挪旗添柴、跳舞唱歌、煮水造饭、明火炊烟……把个真伪难分、虚实模辩的大人群生活气氛营造起来、煽乎起来,骗得对手死心塌地。及入荆洄水道,看地利在我,旋即趁夜撤净最后一批平民,让留守兵士河中下锚、猛然打横裴泥筏——
于是上演了刚才那一幕。
野人扑空,白费气力大半天,伤亡惨重一无所获,没脑子终究只能挨坑。等监军督阵的冷民兵士赶到,坚守至下锚一刻的雍军兵士早换乘小船逃离冰筏、击棹摇橹追赶大部队去了。巨筏横拦河面,野人船队乱作一团,想重整阵脚、绕筏来追,一时片刻定然不能。
单此一项,至少又为雍国军民争取到半天时机。若无意外,明日朝食就能看见栗国水军的横江铁索了;冷民哪怕追得上来,面对栗军舰队、水阵亦只能知难而退。
但盈光没打算就这么鸣金收兵。
胃口都是喂出来的—— 眼前战果大大超出盈光的预期,也着实撑大了他的胃;本意走一步看一步的他,已盘算着该如何将追兵吃掉了,哪能晓得敌军还有二十余条斗舰埋伏在附近呢!欢迎关注信公众号(wap_),《七姝梦》随时随地轻松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