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青春校园>七姝梦>云梦海波(四)

海里乱流实在太快。扎武刚觉身上触箭一疼,下一瞬已卷入海底峡谷去矣。似这般湍急之水,就是骨阁巨人也未必立得住脚,更别提像扎武这般体型和重量了。

扎武知道,身处浅水急流须尽量调整姿态,顺着流向保持仰卧,头朝上游、脚朝下游,宁可撞断两条腿,也好过一头豗上礁岩、落得个**迸裂。但他做不到。这个法子只适用于人形种族,而扎武本不习水性,肢体形态又与人类大相径庭,一时难以找出低阻顺水的姿势,只能听凭暗流摆布、以可怕的速度在恍如迷宫的海底峡谷中胡乱翻滚。

视觉与听觉都恍惚了、麻木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咸浊涩于口鼻中扩散;除此之外,只觉忽冷忽热的海水猛拽着他的一身翎羽,倏忽冷得像冰,倏忽烫得像火。但他仅是合上了瞬膜,并没有闭眼。

咸水蜇目。

无穷尽的天旋地转。

早就看不见友军和渡海堤道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分钟。扎武依然在海底乱流中漫无目的地狂飙,速度之快令他毛骨悚然。龙兵无需饮食,亦无消化系统,可他硬是感到腹中翻腾得难受,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要像翻衣服一样里外翻过来了。几乎肉眼可见的海底急流仿佛一条条暴躁的狂龙,凶猛地拽着他、抽打着他的羽毛、甩打着他的长尾。

我要被扯断了。我要被绞碎了。

我要死了。

还好这只是他的错觉。扎武看见一条山脉形状的巨大盐堤正面急冲过来,无力躲避,只能迎头撞上—— “咕咚”一下,扎武顿觉骨头一扭、身躯一震,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仅是暂时的—— 他在坚如磐石的盐堤基部撞出了一口大坑、迸开一大团雪云玉霞似的盐浪,然后又被水流卷走、沿着盐堤走势继续翻滚猛进。

换作凡人,这一撞迸开的就不是盐了,必是脑汁无疑。且须知盐堤并非坦荡光滑之物,而是参参差差、疙疙瘩瘩、嶙嶙峋峋,钝些的形似菌菇、花菜、瓜锤,锋利些的简直是针毡、狼牙棒、蒺藜骨朵;哪怕乍一看平坦如砥的,实则也是硬涩难当,与粘满玻璃渣的砂纸不差几分,人类擦一擦便要破皮、蹭一蹭便要掉肉!如扎武这样在刀山剑池似的盐丛盐林里横滚直撞,寻常之辈哪个活得下来?

扎武驱走眼中金星,正在庆幸命大,忽觉身子左半边一阵剧痛;细看时,才发觉炽霰军的几支削樯箭还插在自己的肩、肋、胁、胯等处,箭杆全部折断,铁镞半嵌进皮肉,附近羽毛湮红不多,估计没出几滴血。

最大射程可达四百五十米的炽霰弹力床弩,现一百六十米近射,箭镞竟止于腠理!龙兵之钢筋铁骨果然名不虚传。

但依然疼得紧。箭伤泡在咸水里,那份火烧火燎的痛苦远非“伤口上撒盐”几个字堪以道尽,只能拿“盐水洗伤痊愈快”来安慰自己了。扎武又在海底重重跌了几次、辘轳似地翻来滚去好几周,数不清碰碎了多少盐坨、盐块,亦不知砸断了多少盐柱、盐塔,终究时来运转,穿过一簇三倍于沸水温度的滚烫热泉,开始随上升流浮向浅水,速度仍旧惊人。

扎武一面庆幸自己身赋龙兵血统、遇天灾人祸极难殒命,一面暗暗叫苦:此番远征虽有万全准备,却单单忽略了水师建设一项,害父老亲友焦虑不说,更势必连累诸多官兵将士为我涉险。打仗必要死人,但缘我一人之过,令林都几多家庭无端失去父子兄弟、夫婿手足,我扎武当以何面目再见乡亲、再见吾皇?

“哗啦啦—— ”

猛地一阵水声激越、碎玉飞珠,扎武被疯狂的上升流抛出海面、又软绵绵歪斜着摔回水里。亏有滚水托着,片刻不会下沉,扎武踩脚甩尾、奋力推动自己游离这团滚水,就近爬上一条沉浮不定的平坦盐堤,下颌抵着地面,大口小口地喘息吐水,吐得腹中一阵阵绞疼难受。撑睑四望,从目下直达天际,除去白茫茫一片的薄雾飞雪,什么渡海堤道、寒飑大军、九尾鸟群、炽霰水师……一概无觅其踪。

这暗流好生厉害,感觉至多片刻功夫,竟卷出这么遥远了。云梦海方圆何止百千里,我现在迷了路,风雪阴晦,不见三光,东西南北无从分辨,往何处找寻友军去?

首先需确知当前位置才行。

好半天才缓过劲。扎武咬紧牙,两只小短手拼命撑起上半身,然后猛一仰头、借这股“甩”劲大幅后移重心挣离地面,终于两腿打着抖、颤颤悠悠站了起来。

离了水才觉得冷,冷得钻心锥骨。周身羽毛刚刚还是湿漉漉、热腾腾的,不几分钟已结满冰凌、挂满盐凇、粘满落雪,稍微动一动就“咯咯吱吱”乱响、“噼噼啪啪”掉碴,冻得他直想蹦回海里去。

与寒冷一齐袭来的还有疼—— 锐利的盐晶频频扎脚,令他举步维艰;羽毛、鳞片被积盐蹭秃多处,暴露出一片片鲜红骇目的裸肉;更别提插在身上的几支箭,因箭杆尽断、只遗箭镞,他的嘴与手皆够不到、拔不出,只能听之任之。

这还是一目了然的伤情,别的应该还有,毕竟在海底乱流里滚撞摔打那么半天,不遍体鳞伤简直没天理,只不过为羽毛遮挡、看不出来罢了。他需要人帮忙,不管是问路还是疗伤,光靠自己肯定不行。可是置身炽霰腹地,友军不知所在,他能遇到的无非是当地人—— 与他“深仇大恨”的“敌国平民”。

哪个炽霰百姓会愿意帮助一头獠牙利爪、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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