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上一片火海,樯桅尽燃,船楼也被烧垮。敌军的火箭密密麻麻飞来,让人抬不起头。至少一艘冷民斗舰、三条野人大船从后半扇三个不同方向撞来,那斗舰艏部竟装了一支三十多米长的麻油大炬,雕刻龙形,熊熊火焰如龙舌般摇曳!直线怕是逃不走了!盈光看得真切,连忙往船尾奔走大喊:“下锚!快下锚!—— ”
失去压舱石的楼船落链下锚,船体“哗啦啦啦”打横,高大的船尾猛然仰抬出水,四艘敌船来不及转向,“砰哩乓啷”撞在一块—— 其中一艘竟是擦着楼船船底过去的,可见楼船的船艉翘起了多高!大水冲了龙王庙啦,麻油大炬将一艘野人大船侧向捣透串在上面,四条船搅在一块儿、谁都无法脱身,一眨眼全部哔哔啵啵烧了起来,继而一并燃成火球。楼船重重跌回水面,然后一路横犁直轧、如入无人之境;中途曾有一野人船横在面前妄想阻挡,结果被一发火石榴箭穿入船体爆炸,轰得粉粉碎,船板碎木与野人尸块满天都是。
趁着敌阵混乱,楼船加紧脱离垓心,并向后方敌船抛射火球、火罐拖延时间。野人一条木筏眼看追得很近了,却连吃三枚霹雳火球,拦腰炸成两截。
“次子殿下!”楼船管带跑到盈光面前:“弩矢已经用尽,砲弹所剩无几,咱们是否……”
白赤忠受命先行一步,追赶民船、保护舒玉去矣。已无后顾之忧的盈光打算拼了,于是断然喝道:“不可!民船尚未脱险,鸣金必动摇军心;此战若北,百姓危矣!船上可还有火箭?”
“火箭尚多,殿下。”
“把船上砲弩全部拆毁扔掉,所有兵士射火箭御敌!”
“诺!”
盈光看看樯桅上的火,水夫们正用唧筒、水龙奋力扑救,不过看样子已难以遏制。管带刚走,一个军官就心急如焚地跑来了:“殿下,办法用尽,火势仍控制不住,为之奈何?”
“把桅杆全部砍断!快!”盈光下令。
“那咋使船啊!”
“不还有车轮和船桨吗!快砍!”
“—— 殿下!右前方……”船艏哨兵还没喊完,盈光便望见一艘形圆中规、四面骑楼的……甚么怪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活像一只蜷缩成团、一头拱进黑熊怀里的刺猬,猛一家伙撞中楼船右舷,两座蛀板朽木胡乱钉成的骑楼重重压上顶甲板来,楼里“呼”一声探出数不清的戈戟矛枪,森森然似豪猪刚毛层层树立,银光利刃层叠飞舞!楼船上瞬间尸横遍地,哪儿都是断体残肢,船艏哨兵被长矛捅得心肝肺都迸出来了;舰桥遭骑楼撞塌,管带闪避不及,被一戈钩掉人头,颈腔中“扑”地喷出三米高血柱。盈光眼疾手快就地一滚,掌中千牛佩刀信手一甩、“唰”地削掉三四个接近自己的矛头与戈头,侥幸逃过一劫。
盈光的好运气似乎用尽了。怪船还没解决,又有一艘斗舰从另一侧扑来,伸出钩拒钩住楼船左舷,舯部一对十五米长桔槔拍竿照着楼船甲板一顿好砸,竿梢上百斤石锤雷霆万钧,楼船左舷砲弩全被砸飞,顶甲板被砸穿,伤者甚众。两艘敌舰对楼船左右夹击,原本占尽优势,却不想那怪船冲过了头,骑楼“嘁哩喀喳”一连挤断楼船数根桅杆!粗大如塔的桅杆曳火倾折,势如天坍,正好砸中对面斗舰,舰上雉堞、木楼、拍竿霎时间齐燃俱毁;怪船更惨,被船桅砸中骑楼压在下边动不了不说,又被斗舰上一根断了的拍竿捶个正着,骑楼打成烂瓢,楼内野人大半化为肉酱。三条船至此死死挂在一块,谁也逃不了,全都着了火。幸存的冷民、野人喊杀着蜂拥上楼船,与雍军士卒厮杀当场。
拼命没问题,送命就太糟了。盈光可没心情跟卑贱肮脏的qín_shòu野人搞什么肉搏。楼船内外均已起火,船舱内几吨火药、火油随时可能爆炸—— 几吨火药火油啊!一旦遇火,敌我三条船全得炸个啥也不剩!不能在这儿耽误!但两军混战河中,贸然跳水只会被纵横往来的船舰撞死、碾沉、挤扁……怎么办!?
野人杀过来了,先砍死它们再说!盈光一咬牙加入战斗,乱刀斩翻两三个野人,忽然看见敌军一艘连舫正从附近缓缓驶过,距楼船大约二十多米—— 恐怕是个机会哇!盈光瞅个空档躲开敌兵大阵,就近抓一支钩拒,手起刀落削下钩头、扯掉腰带打个死结上去,做成一只简易飞钩,然后径自奔上一根折断倒伏、斜伸舷外的船桅,边跑边把“钩索”—— 也就是腰带绳—— 往左侧小臂上缠——
哎呀哎呀!要掉要掉!—— 明明这么粗一根桅杆,不想踩上去却似走钢丝一样骇人!箐女保佑千万别失足啊!——
盈光使尽浑身解数保持平衡,跑,跑,跑,一口气跑到桅杆顶端—— 敌军连舫就在下边!跳吧!虽然还有三层楼高,但想活命也只有这么办了!盈光飞身跳下,熟梨似地坠向连舫——
三层楼,换一般人非跌残不可。但盈光早有准备,起跳同时甩出飞钩、正好挂中舫楼女墙—— 耳边一阵风号,忽觉双腕双臂猛地一挣,一阵脱臼般的剧痛几乎令他昏厥过去。不过好歹算是停住了,盈光被挂在木楼一侧,离下面甲板尚有一半“路程”。他刚想松开飞钩往下跳,腰带草率打成的绳结突然率先一步“恰到好处”地自行松脱!盈光猝不及防,跌落甲板震得腿脚酥麻,背靠木楼呆坐了好一会儿仍心跳上百,衣服也被冷汗浥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