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梦都有,从小到大的……”曹丕看着面前的汤饼,看着葱花在碗里打转,此刻的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昨日我又梦见阿兄还在时,我们同父亲母亲、彰弟植弟一同宴饮。母亲玩笑问我们长大了要做什么,彰弟答’当卫青那样的大将军’,植弟答’要成为阿父那样的英雄’,父亲同母亲听了,都很高兴。”曹丕仍旧垂着眼,睫毛打下的阴影加深了他眼底的青色,与其说他在讲述自己的梦境,倒不如说他在陈述自己的回忆。
他口中的母亲,应当不是丁夫人,而是卞夫人。
他道:“我却答’追随父兄左右,为平定乱世助一臂之力’。”
任昭容没有插话,任由他一口气说完,他说:“他们大抵会认定我是个没有宏图远志的孩子,我答完后也有些悔意,这个答案并不出彩,更不令人满意……”
“可现在看来,这个答案却非常的了不起。”任昭容也没有动筷,直到听他说完了,看他陷入久久的沉默,自己才将话接了过来。
她并非是在讲表面上的漂亮话,更非随口安慰。
如果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霸主来结束这四分五裂的局面,那么中原则长久不能安宁,人民也无法安定。汉末乱世割据一百年,才算初步稳定,迎来下一个大一统王朝。
其中曹操用最快的速度统一了北方,剩下的大半时间都是与吴蜀两地隔江而治。
若是眼前这个少年能在日后更努力些……
任昭容又抬目看了他一眼,他垂目坐在一片嘈杂中,薄唇紧抿。直到听到她的赞赏,他才讶异地抬起头,随后又意味深长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方才也是,她知道他不愿回家的心思,怕是从他的疲惫中看出了他对司空府的排斥。
她知道的好像是有点多了,曹丕简直要开始忧心,自己别的小心思会不会也要被她知道。
任昭容不以为意地吐了一下舌头,她做出这样俏皮的举动还是第一次,大部分时间她都通曹丕一样,看不出喜怒,完全不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曹丕看着她,愣住了。
见他愣了,任昭容也为自己刚才自然流露的表情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对面的人添了一勺热汤。
曹丕这才拿起筷子,恢复了常态。
“回到许都之前,我甚至还未确切地感受到阿兄的离去,直到回来后看见母亲,我才发觉……自己的位置已经变了。”曹丕吃了一口,又觉食不下咽,只能又放下筷子。
任昭容也不饿,她只是找个由头随曹丕在外面逗留一阵子,才跑来吃汤饼。现下听他再次开口,也放下筷,在心中长叹一声。
曹昂不在,长子的顺位就落在了曹丕的头上。不仅如此,若是丁夫人没有留意,正室夫人的位子也非卞夫人莫属。到时候,哪怕曹丕是个半路上杀来的嫡长子,在礼法上讲,也是曹操的第一继承人。
只是汉末时期,废长立幼,废嫡立贤的例子比比皆是,曹操更非不知变通之人,他本就不讲究出身背景一说,百年后立谁为继承人自然充满了变数。
“我本以为我与其他兄弟都是没有胜算的,更未想过与长兄争什么。”说到曹昂时,曹丕顿了顿。
没想过,是因为注定争不过。
然而他没想过,却不代表别人没想过。他没有胜算,别人却有。
任昭容心烦意乱地将汤碗拨到一边去,不知卞夫人又对曹丕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那么识时务,总不会现在就表露出迫不及待的模样来。
“父亲马上还要去征讨张绣,我欲求父亲准我同去,而母亲却不许。”曹丕摇摇头,眼底黯淡。
“直到我对她说,’我要站在父亲身边,弥补阿兄给他留下的遗憾’……”曹丕几不可见地笑了笑,用最平常的声调表述着自己的决心。
任昭容听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弥补曹昂逝去的遗憾,意味着他并非要取代曹昂,而是要做得比曹昂更好。他将要继承的,是曹昂留下来的责任。
曹丕见她起来了,以为她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弹了弹袍角的尘土。
从头到尾,任昭容都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没有悲伤,也没有兴奋,没有不安,也没有彷徨。
“与你幼时的梦想相比,也算殊途同归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汤饼摊子,任昭容取出怀中的暖炉——早就凉了。暮色尽褪,皓月当空,初春的夜里仍是干冷干冷的,再过几刻,执行宵禁的士兵也该在城内巡查了。
曹丕将她手上的龟型暖炉收走,冷下温度的铜器比冰块还要凉,没了它轻松不少。
“我听闻张绣手下的谋士贾诩,是这次兵变的主使。”任昭容润了润唇,瞥见曹丕收着暖炉的手一紧,指节突起。
“是他不错。”
贾诩先后为董卓、李傕郭汜等人手下谋事,这些人都是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地的败类,硬要说贾诩助纣为虐也不为过。
撇开这些,贾诩还是间接害死曹昂的凶手。
若是没有他,就凭张绣这一个不足以成大事的军阀,也奈何不了曹操。
然而……
“二公子下次随曹公征讨张绣,且要以礼相待之。”
“为何?”
“你若不信,看曹公的态度就知。”任昭容轻叹一声,曹丕总是要看曹操脸色行事的。
她这般多此一举的提点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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