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孟幼琳凄惶地摸索着她的所在,孟幼舒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姐姐,我听你的。”孟幼琳道,她牢牢地抓住孟幼舒的手,唯恐她挣脱,眼睛红红的,忍着泪,“你别不要我……”
纵有责备,此时又如何说得出口?孟幼舒叹息一声,便觉手上的力道越发紧了,她缓下声,安慰一般的轻语:“我怎么会不要你?阿琳,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离开你。”
孟幼琳满以为得到如此坚决回答,她会安心会高兴,然而,并没有。孟幼舒的宽慰让她愈发难过起来。沉默了半晌,她低声道:“姐姐,小的时候,一直是你护着我,不论风雨如何张狂,你总挡在我身前,哪怕,你也只是一个稚童。”
那些往事,那些遥远的过去,就如上一世那般,每一想起,便令人心神恍惚,孟幼琳却一点都没有忘,她牢牢地握着孟幼舒的手,言语缓缓的,却极为清晰:“那时我就想,总是让你在前面撑着,你也会累的吧,等我长大一点,就换我来保护你,我也想让你无忧无虑,任凭外面兵荒马乱,你只要自在生活。”
“可是,后来我瞎了。我难过的要命,并不是因为我再也看不到鸟语花香,看不到青山绿水,只是因为,我再没有机会等到换我来为你遮风挡雨的那天。”
孟幼琳的语气愈发平静。孟幼舒只觉得心头发紧,小时候,阿琳的确总说要保护她,后来,她就不提了,她只以为那是孩子一时的心血来潮,却没想到阿琳是如此执念。
孟幼琳抿了下唇,她面对的是永远没有光明的世界,能照亮她的明灯只有孟幼舒,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赔上孟幼舒的一辈子,孟幼舒是她的姐姐,但是她,不欠她的。
“就算不能保护你,我也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孟幼琳抿了抿唇,她慢慢松开手,慢慢的缩回,“阿舒,若是我让你为难,你就离开我吧,我已经大了,总能照顾好自己。你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要总是为我顾虑良多。”
倘若不是要照顾她,阿舒这个年纪的姑娘,应当早已成家,早已有子有女。孟幼琳垂下头,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地释然。心,是无法掌控的,但感情不该成为困住一个人的借口。
她不该那么自私。
长大其实是一夕之间的事。为了使孟幼舒放心而伪装情绪,孟幼琳也累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也只会惹得阿舒不喜。干脆,就有个了断吧。
她说罢,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无法聚光的瞳仁清澈的像一个孩子。孟幼舒猛地捂住嘴,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莫名的酸楚让她情绪崩溃。直到冲进自己的房间,背靠着房门滑落,才敢宣泄一般的哭出声来。
脚步声快速走远,直到寂灭。
孟幼琳垂着头,抿了抿唇,眼泪溢满她的眼眶。
终于,还是走了。这样也好,她们……是姐妹,同父同母,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日甚过一日的执迷,阿舒也不喜欢她说谎,那么就这样吧,宁可不再见,也不要成为阿舒的累赘,也不要她因放心不下她是一个瞎子,照顾不好自己,而把她绑在她身边。
只是,可不可以让她再抱一次阿舒,像小的时候那样,毫无隔阂,毫无间隙的再抱一次。 无神的双眸沉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婢子来请她用膳。孟幼琳动了一下,她用手背擦去泪,道:“打水来。”
婢子见她异样,自是关切询问。孟幼琳摇摇头,道:“不需多问,打水来与我净面。”
婢子便不敢再问,依言取了温水来侍奉她擦洗过,孟幼琳方道:“你明日出府去看看,何处有空房,若价钱公道,便买下来。”
外表柔弱的人,内心未必脆弱。孟幼琳睁眼闭眼都是黑暗,她的生活一直都只围绕着一个人,再纯粹不过。越是纯粹的人,越是雷厉风行。
孟幼琳不打算再拖,母亲过世后,给她二人留下了一大注钱财,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世了。
婢子闻言大惊失色,见孟幼琳神色冷漠木然,便不敢多问,她侍奉孟幼琳多年,知晓她是个孤僻固执的姑娘,她若不欲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待孟幼琳吩咐她退下,婢子忙去将此事禀告给孟幼舒。
孟幼舒刚重新梳洗过,她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正预备与孟幼琳好好说说,便听到这个消息。
阿琳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准备走得远远的,不做她的累赘……孟幼舒一时茫然无措,可是,阿琳怎么会是累赘?她分明是她心甘情愿要保护的人。
这么多年了,仿佛是从有记忆开始,她们便是一起的,到现在,终于要分开了么?
孟幼舒这么一想便觉得心慌,她无法想象阿琳不在她身边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更无法去想她不在阿琳身边,阿琳要如何生活。她怎么放心让阿琳一个人。
孟幼舒急忙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她便止住了步子,就算强行将孟幼琳留下,她们的矛盾也无法缓解。
想到那日,阿琳固执的说的那句“我要嫁,也只嫁与你”,孟幼舒心念一动。
皇帝吩咐的事耽搁不得,提审与案大臣已是迫在眉睫。
当夜,锦衣卫统领庞中直便上门来商讨如何行事。
此事关键就在两处,其一,如何拿捏分寸可使皇帝满意,其二,如何全身而退。
人在官场,谁能没几个仇敌?可若是弄得满朝皆敌视,也太过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