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高贵如成国府,不可能无缘无故开出苦夏的条件,只为求娶一名厨娘。
慷慨的背后,也许有陷阱,也许有刀山火海,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只要香秀活着。
南叶抹去泪,踏进小灶间:“深冬,我来教你做药膳,我走后,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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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寿堂的西次间内,肃然无声,气氛压抑,顾端坐在榻侧,康氏斜靠在窗边,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眼里却有火苗在烧。
但这一点儿也没影响到虞氏的好心情,她甚至没用珍环苦劝,就端起小几上的苦药,一饮而尽。
顾端的膝盖上,搁着一本描金封面的厚厚礼单,正是成国府再次送来的聘礼单,比上回的那份更为正式。他浓黑的眉毛,皱得是那样的紧,以至于眉心现出了川字型,声音也由于愤怒,而显得格外低沉:“此事老太君不知情,我却是知道的,成国公有意为二公子聘庄王府的福宁郡主为妻,庄王爷虽未同意,但也没表示强烈反对;成国公夫人担心二公子娶福宁郡主后,有了强劲的岳家支持,会废掉世子,取而代之,因此想赶在成国公前面,为二公子娶一位对他毫无助益的夫人。”
对陆子美毫无助益的女家很多,为什么会挑中南叶,是因为成国公夫人试探过陆子美,知道他喜欢南叶,只有挑选南叶,他才不会反对;而他自己都不反对,成国公即便不高兴,也不好说成国公夫人什么了。
成国公夫人为什么要挑南叶做二公子的妻子,虞氏一点儿也不关心,听见顾端的话,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
康氏本来是面对窗户,望向远处的一株秋海棠,此时转过身来,问虞氏道:“成国府求娶南叶,此事老太君怎么看?”
怎么看?看什么看?她都已经答应成国公夫人了,只等南叶一点头,就把她嫁过去!虞氏觉得康氏真是麻烦,暗自撇了撇嘴,道:“我已经使人把聘礼单子,给南叶送去了,正等她的回信儿呢。”
这么说来,她已经先答应成国公夫人了?康氏神色未动,目光却是猛地一沉。虞氏居然再一次越过她,直接决定府内事务,她到底还当不当她是当家人?就算她是长辈,好歹也该先同她商量商量罢?
虞氏丝毫没有觉察到,她已经触怒了康氏,只看着顾端,语重心长地劝:“南叶一个卑贱的厨娘,难得成国府不嫌弃她,愿意聘她为二公子的正妻,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该拦着她。”
“福气?只怕不见得。”顾端一甩手,那本精美的聘礼单,就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翻熏笼,跌进火里,烧成灰烬了,“成国公夫人别有用心,南叶心地单纯,倘若真嫁过去,如何能应付。”
心地单纯?她说南叶那小贱人心地单纯?!天哪,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狡诈的人,他居然好意思说她心地单纯?这绝对是被南叶给迷惑住了,连人都看不准了!虞氏瞅着消失在火里的聘礼单,心窝子好一阵疼。
门口传来脚步声,帘子被掀开,去西跨院送聘礼单的丫鬟走了进来,由于跑得急,额头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
回来了?南叶答应这桩亲事了没有?虞氏心跳加剧,不等丫鬟走近,便探着身子问道:“如何?”
丫鬟上前行礼,笑道:“回老太君的话,南叶答应了!她说,只要成国府事先把苦夏送过来,她就嫁!”
苦夏?原来成国府的聘礼单上有苦夏,怪不得成国公言之凿凿地说,只要南叶看过聘礼单,就一定会答应这桩亲事了。虞氏恍然大悟,喜上眉梢,终于可以把南叶这尊气得死人的瘟神请出家门了。她抬起胳膊,朝外挥着手,催那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成国府,让他们赶紧把苦夏送过来,顺便把迎娶的日子定了,对了,顺路再请个算命的瞎子,叫他给南叶编排一个和成国府二公子相合的生辰八字。”
丫鬟点着头去了。
顾端由于太过于震惊,竟忘了去拦住她。
南叶同意了?她竟同意嫁给陆子美?是为了那株苦夏?
她独自作下如此决定,是因为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远不如香秀,还是因为她不相信稍待时日,他亦能为她寻来一株苦夏?
顾端想着想着,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虞氏留意着顾端的表情变化,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无不遗憾的表情来,安慰他道:“广元,莫要难过,这种女人,最善攀炎附势,逢场作戏,你若当真,就是傻了。你瞧,她为了攀高枝,千方百计地施展本事勾引你,可等到有一份更好的前程放在面前时,立马就转向了。”
“更好的前程?”顾端喃喃自语着,黑着脸站起身来,大步朝外冲去了。
虞氏以为他是去找南叶算账,心里头乐开了花,觉得自己这步棋,真是走得妙极了,只可惜小虞氏不在,康氏又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模样,无人分享她的喜悦。她冲珍环招了招手,道:“二夫人回娘家,怎么总也不回来?你派人去虞家,接她过来。”
小虞氏早就被休了,怎么会回来,但珍环不敢讲实话,只能含混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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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端出了荣寿堂,不顾形象,撩起长袍前襟,一路狂奔,直至临风阁。他自幼习武,体力深厚,虽疾奔而来,气息依旧平稳,只是在见到南叶的那一瞬,呼吸停滞,心跳狂乱。
南叶背着身,完全不敢看他,只紧紧咬着下唇,眼泪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