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使晏煦留在屋中陪自己解闷,晏莞对此深感不智。
秦娘回去取了临摹的字帖,晏煦一副小孩老成的模样,让丫头在几上铺平了纸,小手执起毫笔,就等着研磨好的墨汁着笔。
晏莞将降香取给自己的诗集丢在一边,开窗趴着看院中麻雀觅食,忆起往日在遵义府捕鸟的场景,突然兴高采烈的转身让人把自己的弹弓拿来。
她身边服侍的,自都惯常了解这位大小姐脾性,忙明白了主子要做什么。
年纪稍长的降香就开口劝她:“姑娘,老爷交代了,回到燕京后不兴玩那个。您若是想要捕捉麻雀,奴婢去取谷子和筛笼子来,好不好?”
“不好。”晏莞一口拒绝,不以为然道:“那有还什么劲,没趣儿。”
她自幼就有主意,从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会子哪里记得父亲的叮嘱?板着脸正要催促,就见流砂已从内室的箱子里将她的弹弓取了来。
这把弹弓,还是当初求二舅舅要的呢。
上好的竹制弓杆,内衬牛角、外附牛筋,弓身被打磨得色泽温润,雕花绣云的图案更添了几分秀气。
晏莞取在手中,对窗坐直身姿,一手握弓弣,一手开弦,屏息试了试力道。
流砂捧了打开的匣子立在旁边,大半匣子的上好珍珠,颗颗有拇指指甲大小,圆润莹泽,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晏煦讪讪的睨了眼她,颇不以为意的摇头,嘀喃道:“姐姐又要暴殄天物了。”
晏莞正要取珠子,听闻此言,横眉嗔目故作凶恶,极有长姐气势的训道:“小小年纪字都还没认清几个,成天舞文弄墨咬文嚼字的,以后定是个顽固无趣的书呆子。
一点都不学着姐姐我的好,什么叫暴殄天物,我是糟蹋什么好东西了?
珠子摆在匣子里是压箱底,我拿来做弹珠玩这叫物尽其用。再说了,又不是打出去就不捡回来了,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话。”
亲姐总是义正言辞的,晏煦词穷,亦是吃多了与她犟嘴的亏,也不再辩,只声若蚊呐的抱怨,“总有歪理,也不知道原先满满的一盒珠子,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晏莞耳尖,自是听得的,却没接话。
不过眼神,若有若无的从匣内的珍珠,转到了捧匣子的人身上。
流砂生得可人,杏眼桃腮,穿着碧绿的碎花袄子,稚嫩得像三月枝上的新芽。她此刻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家主子,捧着珍珠匣子的双手往前送了送,“姑娘,您瞧,外面廊上正栖了一只呢。”
晏莞回头,果真见檐下的红梁上立了只橄榄褐色的霍雀,其肩羽处的两条白色带状纹毛色鲜亮,显得格外有精神。
她立马起了兴致,手取过颗珠子兜住,对外瞄准了就射。
“啪”的一声打在横木上,惊了鸟儿,霍雀扑了扑翅膀,飞起绕了圈,又栖在旁处。
弹珠滚落台阶。
晏莞边又取了珠子,边吩咐道:“降香,让外面画扇好好看着,别把我的珍珠又捡漏了。”
降香见这架势已是阻挡不及,颇为恼意的瞥了眼流砂,无奈的退身屋外,自己并着画扇一道将打出去的珠子捡回来。
晏莞玩得不亦乐乎,晏煦耳边都是姐姐清脆的笑声,时而高兴时而惊乍,根本静不下心练字,简直是有苦难言。
最后,索性看她打起麻雀来,看着看着又颇觉得好玩,不知何时就爬到了炕的那头,凑在窗前偶然还指挥起来。
东次间里一派欢闹,上房里则略显静默。
四太太孟氏说明来意,想给晏莞请几个女先生和礼仪嬷嬷。
向来护短的纪氏听后心里就有些不快,这意思莫不是自己的闺女让晏家丢人了?
顾念着妯娌感情,她没直接翻脸,只委婉拒绝:“我与老爷才回燕京,怎好劳动四弟妹这番操心?
以往在遵义府的时候,莞莞的功课都是和我二兄长家的几个姑娘一并习的,请的是前学士柳江柳大人家的三公子柳照。
弟妹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柳先生,他是宝庆十三年的进士,还在翰林院当过职的,只是后来母丧守孝三年后,没再入朝罢了。”
四太太何等聪明人,自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深意,倒也没有深问,只从善如流的接道:“舅老爷给请的,那必是学问极好的人。只是,柳先生怕是没随二嫂们一道进京吧?
你也别多想,不过时人尚文,老太太念着莞姐儿那样个玉雕般的人儿,觉得学识文章做起来也必是聪慧灵通的。
本是想她和家里的几个姑娘一并念书,但又怕原请的师傅耽误了莞姐儿,才让给专门请两个。”
纪氏过门后先后两次有孕都没保住,等第六年的时候才有了晏莞,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路呵护着长大。平素最不喜的就是有人对她的掌上明珠指指点点,尤其是在听到那句时人尚文的话时,心底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喜欢女儿率性成长,不拘不束过得多自由欢乐,何必因为那些个不重要人的目光而委屈自己?
亦是她这辈子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坎和不顺,因此就更坚持自己所认为的了。
“老太太和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莞莞的学问方面,之前我写信回来的时候,我娘家大嫂就已经说帮我留意着了,所以还是真用不上。”
“既如此,那我就偷个懒儿,改日等莞姐儿的师傅进了府,我再登门去谢舅太太。”四太太未再坚持。
纪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