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清酒有些凉了,我去厨房热一热。”她执了酒壶起身道。
宿引轻轻望着她,默了一会,才道:“恩,我等你。”
虞欢步置厨房,将一壶清酒浸入温水里,缓缓自袖兜掏出一枚青色丹丸,凝视了会终于放进去,须臾后又将指尖扎破,滴了滴血化进去,顷刻间血散游于清酒之中,不见了痕迹。
难不成她要给宿引下毒?没理由啊,若想对方死何苦费劲心力去救他。难道……那药丸是类似于阴阳和合散之类让人焚身血脉喷张的那种……也不对,这一点不像她的行事作风。这虞欢虽顶着花楼花魁的**桂冠,可骨子里确是不**,这种手段倒像是唐幂能琢磨出的。
片刻后,她返回花厅将温好的酒重新为宿引斟了一盏,“这盏清酒喝净后,让我为你抚首曲子听吧。”她温声细语道。
宿引将这盏清酒喝得风雅,“好,一直惦记着你的琴音。”
虞欢将古琴抱到庭院中一株开得正旺的花树下,纤指覆在泛着幽光的琴弦上,她轻声絮叨,“娘亲的琴技举世无双,我这浅淡琴艺不及娘亲的十中之一。可惜娘亲去的早,我不能将琴音学成境界。“
指尖微动,轻轻浅浅的旋律散漫开来,她边抚边继续道:“我从未见过爹爹,娘亲也从未提及过。但我能从娘亲的琴音中听出娘亲对一个人的思念,似飞蛾扑火般浓烈绝望。”她将手指舞动蹁跹,本是空灵的琴音越发厚重起来,“听说娘亲抚琴能招来火凤凰,而我不才,只能招来百雀。”
与静谧夜色融为幽景的宿引,紧紧盯着她指下的一张琴,“此琴可是上古魔琴——囚生琴?”
虞欢指尖顿了一下,转瞬间恢复镇定,“小虾米果然见多识广博学多闻,此琴确是囚生琴。”
他矮身到琴案边,眉头微拧,“你怎会有此把魔琴,古书记载,此琴不祥。”
她笑笑,“本是闲置于藏欢楼的一把古琴,我见这琴音色不凡便取来抚弄,既然你说不祥,我明日送回去吧。”
他面色舒展些,唇角弯出一个饱满弧度,“如此听话的虞欢,真是难得。”
虞欢彻底停了指尖旋律,痴痴将对方望着,“若可以重新开始,倘若还有来生, 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小虾米说什么我都听。”
宿引眸色微滞,随即荡出倾城一笑,“你现在听小虾米的话也为时不晚。”
虞欢并没答话,而是重新将青葱指尖抚到琴弦上,幽幽袅袅的琴音久久飘荡。几只拖着彩色羽尾的大鸟闻声赶来,翩翩对舞于夜空下花树间。
一曲终了,她将头抬起,“这首曲子是我最新谱出的,还没有名字,你取个名字吧。”
他望着古琴沉思片刻,“不如叫囚生欢,你看如何?”
虞欢露齿一笑,“好,就听小虾米的。”
宿引空手招来一只玉箫,翻转一勾潇洒顿在唇边,“乖,陪小虾米合奏一曲怎样?”
虞欢面皮暗红,娇羞垂眸,十指拨动幽幽琴弦,一曲琴箫合鸣自乐器间涓涓流淌倾泻纷扬。
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如此般配的一对璧人。
两人在静谧夜色合奏良久才止了音律,虞欢望着偶尔飘落于琴弦的片片粉红,怅然道:“你还记得么,十年前你幻作他的样子陪我在月老庙前坐了一晚。”
宿引靠近一步,轻声道:“闭上眼睛。”
她乖乖闭上眼睛,花树下的一双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我拼出个吐血的劲头才追了上去。
待虞欢睁开眼睛,头顶系着姻缘线的万千红牌自古木枝叶间垂挂轻摆。她瞬间笑得像个孩子,“我们回来了,小虾米。”
宿引拉起她一只手,“被囚在寒江石底的十年间,我不曾有一丝后悔。”湛亮的眸子将她望着,久久才道一句,“虞欢,我想你。”
她眸中氤氲着水雾,唇角轻轻翕动,终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宿引自绣袍处将一条被红线系的龙鳞掏出,复又挂在她的颈间,“不是想听我的话么,那就再也不要还给我。你要贴身带着,我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时,我不在你身边。”
虞欢将领口间的盈着薄薄金光的鳞片握了握,荡漾一笑,“保证再也不会了。”
两人一如十年前双双倚坐在月老庙前挂满红牌的同心木下。她枕在他的臂弯间,他稳稳靠在树干上,两人皆闭了羽睫,睡得安稳。
一声青鸟啼鸣划破幽静夜空,虞欢睁开眼睛自宿引怀中抬起头来,“小虾米,小虾米。”指尖抚上对方的脸颊,她声音有些破碎,“小虾米不要睡,不要睡,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看一眼就好。”
睡得安详的宿引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好似沉浸在一场美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