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生在十分钟后就回来了,也跟他妻子先前的样子一般,喘着从窗外一溜小跑进屋。然后直愣愣的呆在门口,半天不见人进来。
最后还是他妻子把门帘子一掀,把他给拽了进来:“看啥看,你在外头能看清楚啥?进来,别让孩子看笑话!”
陈平生就被她拽了进来,见薄凉站起来跟他点头问好,更显得局促。之后就不知道怎么了,红了眼眶,抬起粗糙的手背过去抹了两把眼泪,又跟妻子说了两句,才回过先前的状态,转过身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薄凉在这里问题上选择了说谎,她觉得没有必要太过诚实。
陈平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有点犹豫的问“我听你舅妈说,你想去拜祭你姥?”
“是有这个意思,主要目的,是有些陈年旧事想要问问舅舅。”
“你妈还好么?”他自动岔开了话题。
薄凉也不纠正,顺着他说:“她很好,我已经在八年前就被她赶出门了。”
陈平生默然了,久久一个长叹:“她真是六亲不认了,连你…都不认了…”
这次他没有等薄凉发问,就主动说了下去:“当年把你硬送回她身边,的确是我不对。我就是咽不下去那口气。家里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学,结果她回来,丢了全家人的脸。你姥姥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身体就越来越差…她后来生了你,没几个月就跟着你三姨姥走了,干脆把你丢给了你姥…”他痛苦的抹了抹黝黑干燥的脸,继续道“那年你姥过世,我憋着一口气你,死活把你送回去给她…这些年…”他声音多了几分哽咽,抬手捶着胸口,断续道“我愧疚你姥,我都害怕死后没脸去见她老人家…”
面对着满脸愧疚甚至有些悲痛的陈平生,薄凉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如名字一样薄凉,为什么她会如此平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她低着头掩盖着自己的面无表情,一直等到他的情绪平复,才重新发问:“您知道我母亲,当年抱着我去找的那个男人,是谁么?”
“你问这个干啥?你想要去找他?平安啊,他不会认下你的!要认早就认了,也不会把你母亲毁成这样啊!”
薄凉看着他因抵触而激动起来的情绪,平静道:“请舅舅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不要去找了,那个人已经不在j市了,调走十多年了…”陈平生一反先前的态度,冷静了下来,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母亲也再嫁,你也过的挺好,就不要再去给自己招惹麻烦,让它过去吧…”
“他是政职人员么?”
“我说了,平安,让它过去吧,不要去招惹那些人,当年你母亲做的已经够了!”
“好,那舅舅能告诉我,那个人姓什么吗?”薄凉问完,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从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摆在桌子上:“不瞒舅舅说,我就是回来调查当初那件事的,我不想稀里糊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血脉。我想当年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知道皮毛的肯定不止您一个。这里是两万块钱,我最后问您一次,您知道他的姓么?”
陈平生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封厚厚的枯黄信封上,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知道当年那件事而已。”
“平安,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那个人你真的不能再惹乎他。就算他调走了,他的老丈人家在j市也还是顶事儿的,你一个小姑娘…”
“舅舅,”薄凉打断他,郑重道:“我有分寸,您尽管说就可以了。”
陈平生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在妻子眼神的暗示下,将当年那件事娓娓道来。
那时陈雪琳大大学生活刚刚结束,在市政单位实习,就认识了张姓的男上司,便开始了单行线一般的追求。由于身为地位相差的悬殊,家里人劝也劝了,拦也拦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她走上歧途。
三个月后,她大着肚子回到村里,姿态之狼狈让整个陈家都丢尽了脸。
因为她不肯将孩子打掉,就只能选择生了下来,还口口声声说:到时候他一定会认!
于是这场白日梦持续是十个月之久,直到她抱着孩子去找那个张姓的上司,美好的幻想才被残酷的现实击碎——经过dna的比对,孩子跟不是他的。
陈雪琳彻底崩溃,一度想将孩子掐死在襁褓里,屡次都被已故的陈老太太夺下,后来干脆养在了身边,也就有了陈雪琳将孩子丢给母亲,随着三姨离开了j市以后的事情。
一些陈年旧事细细略略的讲述了一下午,因为太晚没有返程j市的车,薄凉不得不在陈平生家留宿。
大概是那点微薄的亲情,也或许是下午那封厚钱的功劳,总之主人家给她准备的被褥一律都是崭新的,自家缝制的被面摸起来还是十全新的手感,连味道都像没有经过第一道洗涤一般。
晚上陈平生的妻子在厨房给薄凉烧洗脸用的水,有些歉意的说:“其实我跟你舅舅本不该收你的钱…可是这几年实在困难,你两个弟弟妹妹在r市上学,这几年收成又不好,你舅舅之前…就是去借春播款…”
薄凉没想到她会私下把钱的事情又说出来,还解释一下愧疚收下钱的原因,闻言微微一愣,不觉问出:“家里很困难么?”
“前些年还好,这几年旱地水涝的,庄稼总也赶不上好时候,去年的春播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