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要拖很久才会想要走。”
最后几张黄纸在火舌上悬停了片刻,随着一声叹息全部扔进了火盆。
“女人都很善变的,想走的时候就走了。嗯,其实……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理论上媒介体很少有因为脑波乱流产生的幻觉。”
“大概是因为你给我系统升级的太高级了吧,有时候我玻璃心一下子碎成渣渣了之后,一闭眼休眠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晃一些画面,大多数都是比较写实的,偶尔也会有那种类似……嗯,冤魂索命那种感觉,你明白吧。”
白婴面前说话的是一个黑匣子,上面一层老旧的敢,边上网状的声音口里古怪的电流声里,依稀可以听见安琢模糊的声音。
“……不明白。”
白婴闭着眼睛想了想,比划道:“首先是至今为止死在我手底下那些战五渣——”
“你有过愧疚之心?”
“素质呢?别人说话的时候保持安静好么。”
“哦。”
白婴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我到昨天午休前还保持着那种‘老子天下第一史上最帅’的健康心理状态,然后下午的时候,我被一个老太太当街甩了一巴掌。”
黑匣子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这里推演时间有误差,下次不会让你被打了。”
“没事儿,只不过我是地头蛇,我不想计较我下面的人也得把她撕了,所以我让人把她家强行迁去北冰洲了,反正那在搞建设,平民待遇还不错,三险一金什么的也都……呸,重点不在这儿,主要是老太太那一耳光让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晚上躺在那儿思考人生的时候,从前被我弄死的冤魂们就找我来约了。”
安琢:“……”
“我这个人吧,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偶尔为了提高士气嘴碎了一点,所以我做的这个梦里啊,手下败将们基本上都处于一种死不瞑目要拖我下油锅的状态。”
安琢:“没事?”
白婴:“这也不是重点,区区下油锅还吓不着我,主要是在这后面,以前被我间接坑死的友军也来找我谈人生了。”
“我能肯定因为我的缘故这个国家的确是向好的地方发展了,但我刚刚去问了孔桑,我的想法有点动摇。”
“我来之前,这个国家每年因为战乱死亡的人数大约在二十万,我来之后,一直在打仗,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三年,才三年,就死了五百七十万士兵。”
“我在外面不停地发动战争,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时候,任性起来真的是一点都没考虑到……就算是潘多拉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人也还都是人,也会因为战争受到伤害,就像我失去我那些学生时一模一样的痛苦。”
“那会儿我才觉得,这个国家以后真的是不再需要我了。”
连续吞噬两个昔日割肉放血的强邻,接下来除非兽人内战提前结束,整个妖族的发展几乎都没有任何颠覆性的隐患。
镇压反抗军队,迁居妖民入新陆,鼓励农耕,只要不是太过昏庸无能的统治者,就算是无为而治,也能足以展望帝国的第二次盛世。
这当中,白婴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精神领袖的存在意义。
战争是把双刃剑,她以血换来的不止是盛世,还有百姓的仇怨。
安琢那边的乱音响了一会儿,总结道——
“但是主权回来了。”
主权回来了,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白婴屈起指节敲了敲黑匣子,话里带笑:“好吧,借你吉言,这一趟我算没白忙活。安铭我可是已经关起来了,原巫神殿一体化浇筑的地牢,坐北朝南气温凉爽,那些鬼佬的电信系统炸了,安铭暂时是安全的,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杀去他们的大本营了?”
“你不能去,他们手里的确还有‘天诫’,太危险了。换李师傅来,我会告诉他计划应该怎么走。”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白婴关上了黑匣子上的电钮,抬起眼,灵牌旁的烛光摇曳映入眼底,一片炽热的金红色悄然蔓烧开——
“我算起总账来,不比你差。”
……
一,二,三,停。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停。
“……三百四十三,三百四十四……哎呀危险。”
转钥匙的声音随着轻快的脚步落在地砖上,绿裙子的少女把地牢铁门的钥匙在铁制的锁上敲了敲,眼睛望向地牢里背对着她,抬头望着天窗顶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月光的少年。
“表兄,你不会这么听话地待在这里,连妹妹的订婚礼都不参加吧。”
安铭连目光都未波动半分,整个人如果凝固在某段冰冷的时间里。
姬蔓萦仿佛是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自说自话道:“姑姑给我找的是姜氏的旁子,人我见过了,很好控制,没准再经营个十几年,我也能联合两姓的余力来一次犯上作乱呢。到时候你的位置可能会不保哦。”
安铭的背影微动,他听得出姬蔓萦的意思,绕开白婴说位置属于他,那多半是白婴终于要功成身退了。
眼底笼上一层昏暗的灰色,安铭轻声问道:“她走了吗?”
“黄昏时刚出城门不久,临走前太辅王的兵符已经送去了司相那里,我府上也收到了她的手书,说是摊子扔在这了让我们看着办,我这才敢冒着被挂人头树的风险过来瞧瞧你。你看,她都要走了,也不来见你最后一面,好绝情啊……”
绝情两个字刚刚漫不经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