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房中寂寂,过了好一会儿,赵天福咬紧了唇,握紧了拳,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了一句决绝的话,“表妹,你亦知官家来年便会为我赐婚,那时我每便难以再见。再有,我一直只把你当作妹妹看,因此还请你也只把我当姐姐看好么?”
听在潘玉茹耳中,只觉表姐的话句句冰寒,她身子中的那一股热意一霎时便退了下去。眼中酸涩,心中抽痛,只觉胸口憋闷,似是连气也喘不出一口了。她也知赵天福的话说得明白,只把自己当妹妹看,还请自己把她当作姐姐。
虽说两人本就是表姐表妹,但从她方才波澜无惊的话中,显然她也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是甚么,说得话又是甚么,可是她婉拒了。这样的一种不伦之情想来她也是害怕和不能接受的,况在这里面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喜欢她的意思要多一些。
从小到大,潘玉茹只觉自己从未这么伤心过,脸靠在赵天福的白皙光滑的背脊上,不由得珠泪滚滚……
赵天福才将狠心将那话说出,就是希望小表妹听了能离她远一些,哪曾料到她仍是在身后紧紧的握住自己肩膀,脸靠在她背上低声饮泣,那泪水须臾之间在她背上蜿蜒而下,丝丝冰凉。搅得她的心也酸痛难忍。待要转过身去安慰她一二,又怕那狠心斩断的情缘再起。
在赵天福心中,也知自己这么说怕是会伤到这情窦初开的小表妹,但无法,一是她不想让小表妹与自己去走那未知的险途,二是她觉得自己背负不起她的一片痴情,心想,她还小,又是姑姑一家人的掌上明珠,过一两年忘了自己,会有更好的日子等着她。
于是两人之中,一人强自忍耐,一个人伤心饮泣。待到房中红烛燃尽,漆黑的夜色笼罩一切,许是潘玉茹哭累了,慢慢安静下来,赵天福绷紧的身子也软下来,两人不久便都睡去,只是俱都睡得不甚安稳。
翌日起来,赵天福看小表妹,却只见她两只眼红肿了起来,似两只桃儿般,往昔闪亮漆黑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脸色如霜打娇花一般萎靡惨白。吃罢早饭,不忍心再看下去,赵天福便匆匆的对她说了一句,“表妹,且自珍重,我这便去辞过姑姑,姑父和你哥哥嫂嫂家去了。”
话毕,便三步赶做两步出了门儿,在外面侍女的陪同下往前面吴国长公主和驸马起居的殿中去。
“表姐……”潘玉茹伸出纤纤素手刚想拉住她衣袖说,“我送你出去罢……”又想起早起两人面对面吃粥菜时,她并不正眼看自己,也不和她说甚么话,一张俊美的容颜如罩冰霜,让她望而却步。就算她昨儿夜里那般说了,害她伤心哭泣了大半夜,但早起时一见到她,那想靠近她身边的念想竟比从前更为强烈,她经过自己身边往外行去时,从她衣袍间飘逸出来的那微弱的含着她体香的玫瑰花香钻进她鼻中,一霎便让她身子又软了几分,心也不由自主的咚咚跳了起来。
紧走两步,走到门首,痴痴望着表姐在几位引路的侍女陪伴下在园子中穿花拂柳而去,晨曦初初,朝露莹莹,广袖飘飘,青丝柔柔。潘玉茹只觉自己一颗心已随她而去了……
出去到得吴国长公主起居的殿中,赵天福辞谢了吴国长公主一家人,出去外面董宣迎着,重又回到了自己宅邸中。一路上,董宣不免殷勤问些这几日在吴国长公主宅内住得可好,吃得可好,又玩了些甚么。赵天福便将早准备好的话打发他了事。
进到里面自己寝殿中,赵天福吩咐侍女来与自己换了衣裙,重新梳妆了,便出来往后面院落中去寻沈氏,李秀儿和兰香。恰巧这几日她不在,兰香和李秀儿早起吃罢饭,俱都是去沈氏房中陪她吃茶说话,或是去后面园子中闲逛,赏玩花草。
这几日没有看见沈氏等人,赵天福便兴头头的径往她院落中去,到了门首,也不叫外面伺立的侍女进去禀报,反是挥手让她每退下,自己挑开竹帘,轻轻的抬脚跨了进去。那时三人却不在外面厅中说话,赵天福细听了听,倒是在里间沈氏的起居室中。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往里探头一看,只见沈氏三人正在一张紫檀圆桌前围坐在一处吃茶说话,只听得兰香说,“那一日她走得匆忙,只说去贺寿,要耽搁几天,那时我还问她来着,如何上个寿竟需要那许多日子?她刚欲回我,那董宣又来了,没说得成。这一晃五六日了,竟还不见回转,莫不是那吴国长公主宅内有些甚好耍的物事,竟耍得乐不思蜀了?”
在一旁的李秀儿却说,“我瞧着她不是那等爱玩耍的人,再有,我倒是觉着她也辛苦这许多年了,若真是在那吴国长公主宅子中玩得起兴,倒愿她乐上几日。”
赵天福在外一听这话,心中不觉一暖,心道,秀儿倒真是处处都体贴她。
“嗯,若说是有甚好玩的倒罢了,我就怕是有人给绊住了,她不想回来……”兰香端着茶盏也不吃茶,只看着手中茶盏中的茶汤颇有些酸意的说道。
赵天福闻言不觉吐了吐舌头,心想,姐姐真是个眼尖的,可她对自己也太不放心了。
听兰香这么说,沈氏和李秀儿俱都有些不信的转脸齐看向兰香,“兰香(姐姐)如何恁般说话?可是瞧出些甚么了?”
兰香正欲开口,便听得外边响起一个熟悉的笑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赵天福一面呵呵笑着一面走进来道,“原来我不在跟前,你每净在我身后嚼舌根子,净说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