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途经阏于曾经的都城时,萧婧不由得放慢了马速,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不曾开口的忽阑留意到了她的神色,却刻意将目光掉转到一旁,漫不经心道:“若是累了,便在这里歇息一夜。”
他本以为得到的会是拒绝,谁知萧婧竟颔首道:“也好。”说话时,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忽阑兀自错愕,她却又道:“殿下也久未回此地了吧。”
她言笑晏晏,神态语气像是对待多年老友一般,不见丝毫嫌隙,倒让忽阑觉得自己这一路來枉做了小人,于是他也只放柔了声音答道:“自送你去边关那一次后,就再也沒回來过。”
她盈盈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却像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曾以这副面目出现在她面前,亲手用胭脂为她点染眼角那一抹妩媚,他也曾牵着她的手走过这都城的大街小巷,接受万民朝贺,若当时知道竟是他,一切会不会都有不同,当初在锦朝不曾完成的婚礼,终得以在异国他乡延续,只是,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眼下街头的人流依旧熙攘,恍若那日情景重现,只不过那人却是再也寻不到了,终究只剩下她一个人故地重游。
她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凄楚,忽阑虽不明她这般为何,然而心底却隐隐起了怒意。
察觉到他脸上的不耐烦,萧婧才黯然地收回了目光,街头的情景在她眼中一闪而逝,然而低下头才发现,方才那快如闪电的一瞥中,竟有个熟悉的身影。
萧婧猛然抬头,然而方才的那个背影已然沒入了熙攘的人群中,再也无法分辨。
萧婧一时间心跳如擂鼓,想也不想便狠狠一抽马臀,骏马吃了这一记鞭子,登时向前蹿出,这一下变故突然,连忽阑也不及反应,只好先追上去再说。
他身为阏于王子,几乎可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术自然比萧婧要好得多,但越是精通马术的人,驰马之时往往本能地顾惜到马力与己身安危,断断不会强行催马前行,忽阑本就落后一步,萧婧又是凭着一时血气之勇不顾一切地打马前奔,因此距离竟是越來越远了。
忽阑心中着急,谁知经过街口时横刺里又挤出一大群人來,硬生生地拦在了忽阑马前,逼得他不得不急急勒马。
就这么耽搁得一刻工夫,就失去了萧婧的踪迹,此地大街小巷错综复杂,他一个人又要到哪里去寻,于是忽阑只好等在原地,待身后护卫跟上來后,才吩咐他们分头去寻。
然而这一寻就寻到了大半夜,连驻守此地的军队都惊动了四下寻找,仍是一无所获。
忽阑自然不知萧婧突做此举的缘故,还以为她是早就谋划好了要同他分开,因此断定城内必有接应,只关了城门挨家挨户大肆搜寻。
那头城内搜寻地热火朝天,萧婧却早在日落之前就追着那人的背影出了城门,沿着大道一路向前狂奔而去,然而天色渐暗,她追着那人勒马拐上一条小道时,心底却陡然警觉突生。
她虽自信不会认错夏昱的背影,然而一时的头脑发热过去后,却觉出此事隐约有些不对,之前那惊鸿一瞥,最初引起她注意的是那人身上穿的衣袍,并非是阏于人的装束,而是中原常见的样式,不仅如此,那衣袍的颜色花纹,赫然便是夏昱素常爱穿的样子。
便是有了这衣裳的先入为主,她才笃定那个背影就是夏昱的,可是……如果她错了呢。
且不论夏昱早已在她怀中停了呼吸,就算他在生,又怎会只是一路在前奔走,而不肯停下來相见,萧婧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纵然真有什么,也不过是心机深沉之人的装神弄鬼罢了。
更何况,忽阑也迟迟沒有追上來的迹象,焉知不是有人刻意算计,要她离了大队人马的保护。
一念及此,萧婧急急勒转马头想要回城,然而刚奔得片刻,那骏马却猛地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硬生生将她从马背上掀了下去。
萧婧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是头晕眼花的,待她好不容易挣扎起來,马儿已经跑得不知踪影了,彼时已是暮色四合,渐浓的雾气中只见树影婆娑,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那匹马是忽阑亲自挑选的,骑了这些天來也只见性子温顺,按理说不至于这样,只是四周一片寂静,倘若是人有心算计,眼下此地只有她一人,那人断乎沒有再不现身的道理,难道真是机缘巧合。
方才那一下摔得不轻,萧婧正在检查自己伤势时,却看到斗篷后下摆竟染了些星星点点的血渍,那血渍还是新溅上去的,在月白的斗篷上分外显眼,然而萧婧遍查全身也不见有伤口,这血渍却又是从何而來。
想來想去,只能是那匹马受的伤了,萧婧眸光一沉,扶着身旁的一棵小树站起身來,扬声道:“出來。”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伏击她那人也算是沉得住气的,萧婧心念急转,悄悄握了匕首在手里,一边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试探着向前走去。
她本站在树影里,如今一脚踏出,耳畔便听得利器破空之声。
萧婧不懂武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闪避,只好咬牙站在原地不动,谁知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沒有來临,她睁开眼才看到不远处的树上钉着一支短箭。
是对方准头太差,还是刻意手下留情。
前方的树影中传來了轻轻的脚步声,朦胧月光照亮了她的脸,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吉娜……”萧婧叫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