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数日,这日清晨,一名年近三旬,穿着天青长比甲的嬷嬷等不及丫鬟来扶,径自扶着车厢自行下车,匆匆走进内院垂花门,浑然没听见身后的丫鬟叫唤声,她一路行来,沿途不少丫鬟、仆妇与她打招呼,她匆忙颔首回礼,脚步不停的往内院里走椒房繁华梦已沉。
就在她要跨进往西侧夹道的月洞门时,有人扬声唤了她。
“何妈妈。”
她回头一看,见是大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顿时停下脚步,银心面色凝重的加快脚步上前,朝何妈妈福礼。
何妈妈侧身避过同时回了她一礼。
“何妈妈可总算回来了。”银心素来贴心,见何妈妈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心知她挂着七姑娘,也不多客套,直言道:“妈妈放心,七姑娘已无大碍,大少奶奶请您先过去一趟,是有话要说重生之涅槃。”
何妈妈手里紧拧着帕子,她赶得急,忘了天还在下雪,这会儿一停下来,又恰好在风口,寒风一吹,她整个人禁不住微微发颤。“银心姑娘,你也知道七姑娘是我奶大的,知道她出事,我……”何妈妈的手忽地攫住银心的手,那紧窒的力道几乎让银心疼入心肺,没见着七姑娘人安好,她那颗心怎么能安?
去传话的小厮赶路赶得急,累得见到人连话都说不利索,把她急得火烧火燎的,惶急的与婆家族亲说一声,便急着往回赶,回来的路上,小厮话是能说清楚了,却只也知道府里死了位小姐,问他是那位小姐,他却又不清楚,把何妈妈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妈妈先随我来,大少奶奶那儿有事要跟妈妈交代。”银心反手握住她的手,想起当年她被挑进府时,她娘也是像何妈妈这样紧握着她的手,心下一软,又见何妈妈急得连唇都发白,忙开口安抚,却因在外头,有什么话不好说,只得想法赶紧将人领去大少奶奶处。
何妈妈点点头,却不免疑惑的看着银心,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难道是七姑娘不好?这时跟着奶娘出门的丫鬟抱着袄子追上来,“天冷,妈妈您也不多加件衣服,一会儿病了,万一过给七姑娘那怎么好?”
“正是这个理,急也不急穿衣这点功夫。”银心接过小丫鬟手上的铺棉袄子,帮着给何妈妈穿上,然后带着何妈妈和小丫鬟一同往大少奶奶她们处理家务的小花厅去。
何妈妈随着银心走在游廊里,游廊外鹅绒似的雪又开始飘起来,何妈妈边走心里越是没底,因为眼下银心领着她去的大少爷夫妻住的院子,而是往夫人处理家务的小花厅去。
小花厅是三间不隔断的敞轩,前后皆有抱厦,左右各带两间耳房,一间是小厨房,备着茶水点心,一边是书室,小花厅前方的抱厦前种着银杏、桂花,铺着青砖的小广场,两个在外头侍候的小丫鬟见她们来,便飞快的往里头通报。
待何妈妈随银心步入小花厅,才发现座上的不是夫人,而是两位少奶奶,她惴惴不安的上前敛衽福礼。
敞轩正中设有暖榻,两位不及双十年华的俪人坐在暖榻上,中间以几桌分隔,这两位正是蓝家大少爷蓝慕远的妻子莫氏,及二少爷蓝慕声新婚的娘子高氏。
何妈妈请安后,大少奶奶莫氏让丫鬟端了杌子给她安了座。
大少奶奶的奶娘莫妈妈侧坐在何妈妈身边的杌子上,小声的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给何妈妈听。
何妈妈边听边掉泪,待听到竟是八姑娘去了,她不由一怔,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莫妈妈。“赖妈妈她们……”赖妈妈是八姑娘的奶娘之一,蓝家几个孩子,包括蓝将军最重视的嫡长子蓝慕远也只一个奶娘,就连甫出生就没了亲娘的七姑娘蓝慕越,也只何妈妈一个奶娘,独独八姑娘竟有三个奶娘,侍候她的丫鬟、仆妇也最多。
“都去了。”莫妈妈低声的道,念了声佛,又道:“八姑娘那儿,只留下一些未留头的小丫鬟和院里的粗使仆妇,其他贴身侍候的全去了。”莫妈妈低声道。
何妈妈也不禁念了声佛,“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向来惫懒,又不兴拜神念佛的,怎么挑这种天出门?”何妈妈掏了帕子拭泪。
莫妈妈又道:“随七姑娘出门的好儿和喜儿护主有功,只不过,怕是……”听莫妈妈欲言又止的,何妈妈心中已有计较,闻言不由一沉。
她沉吟片刻后,谨慎的开口对大少奶奶说:“好儿和喜儿两个都是才提上来的,是得力的,如今不堪用了,不知大少奶奶怎么安排?”在严氏当家的情况下,得用的丫鬟是轮不到七姑娘,她返乡之前,夫人新派了几个丫鬟过去,一个个千娇百媚的,一看就知不是能干活的。
“我已先让人从母亲嫁妆的庄子上找人来,应该是可信的,只是怕她们粗手粗脚的侍候不好七妹妹,还望何妈妈多担待,看着不妥便多提点一二才好。”这里说的母亲,却非继室严氏,而是蓝慕远他们兄妹的生母郑氏,严氏如今是她们的婆母,明知她苛刻小姑慕越,她们也只能生受而不得置喙。
“这是奴婢该做的。”何妈妈点头应诺,又交代了几句,大少奶奶便让银心送何妈妈回去。
待人走后,一直缄默不语的二少奶奶高氏才轻轻的开口:“若不是防着严家,咱们大可从外头挑可心的进来侍候妹妹。”
大少奶奶朝身边的大丫鬟挥挥手,丫鬟们便知机的退下。
“外头挑进来没根基的也不成,妹妹和十二殿下的婚事怕是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