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坡,上了往家去的土路,赵明仁越想越是来气,顺手在路边摘了根野枝子就抽两个儿子,嘴里不停骂着:“吃里扒外的东西!看着老爹让人打也不帮个忙,养你们这两个白眼儿狼顶什么用?”
大郎不答话,任他打就是,反正村里孩子皮实,赵明仁又是个没多大气力的,也不觉着疼。
二郎可不依了,扯紧了枝子就反唇相讥:“我跟哥哥吃里扒外哩,爹成天跟着去吃什么?不是扒的外人家的饭?”
赵明仁气坏了,骂了声“王八犊子”就去扯那条子,却不如常年做活的二郎,一下子没扯动,转身又摘了根枝子,照着二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先时赵明仁不过是撒气,这下是真叫儿子气坏了,手上就用了十二分的气力。二郎毕竟是个孩子,扛了几下便受不住,哎哟哎哟喊了两声,拔腿就跑。
赵明仁一步赶上去,抬腿就把二郎踹在地上,也不看上一眼,拿着枝条子就死命抽打。大郎吓坏了,赶紧去护。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二郎喊了一声“眼睛!我的眼睛!”抱着头就打起滚来。
赵明仁手上还在往下抽,大郎一手护着弟弟,一手去抓枝条子,眼里瞪着赵明仁快要喷出火来。
对上大儿子的目光,赵明仁吓坏了。那双眼里满是恨意,赤裸裸地写着仇恨,若那眼光是刀子,怕是能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赵明仁吓得退了两步,脚下一拌跌倒在地。
大郎理也不理,弯腰背上二郎便朝家跑。
赵明仁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王氏夹杂着哭腔的咒骂声,想到那时二郎情形不太对,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地爬起来朝村外跑走了。
赵家坡上的包谷还有两天才收得,今日倒是得闲,赵明礼带着天赐天佑上坡去看,想着不能把孩子养成五谷不分的傻子,多少教他们一点庄稼上的事才好。
赵明智是一日不上坡就身上做痛的,自然扛着锄头就跟上了,再加上随行的刘管家,竟是家中的男丁都上了坡,只剩了几个女人在家。
赵李氏是个没事也要挑些刺来的性子,几个媳妇子都躲了,不上她跟前晃悠。王氏说是给二妞改件衣裳,躲在西厢房里不出来。五郎和大妞要出去耍,小李氏自然跟着出去,只剩下陈氏便跟刘妈妈躲到后厨里说悄悄话,做中饭。
即便如此,赵李氏生生寻了个由头,逮着小小一顿臭骂,骂着骂着,话言话语就带到了陈氏身上去,直到饭上了桌子,还是不停口。
这饭怎么吃得下去?
老二一家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回了屋,小李氏借口要给几个孩子喂饭,也避开了。只有王氏恍若未觉,一双筷子在几个碗里翻来拣去。
赵李氏骂人已经成了习惯,似乎一天不闹上一通,日头就不会落山一样。以往王氏是个二皮脸,任你怎么说也不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的;小李氏则是个闷葫芦,你骂你的,她直管低了头部吭声。好容易来了个陈氏,每次瞧着她那隐忍的样儿,赵李氏心中便有种莫名的快感,一次又一次寻衅,试探着陈氏的底线。
可今日主要的对象都闪了,赵李氏憋了气,转头便训上了王氏:“有点儿样子没有!你那筷子哪个碗里都戳戳几下,我还吃不吃了?”
王氏手上不停,眼跟着筷子头,歪了脸答话:“娘你吃啊!还别说,这刘家的手艺还行,一样几个青菜,她还整治出不同的味儿来,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话可不是赵李氏爱听的,她拉下脸来问道:“咋就你一个?你家男人呢?儿子呢?成日里就知道耍着,自家男人也不看着。”
这种话,每隔着几日赵李氏就要念叨一次,这许多年下来,王氏早就免疫了,抬眼看了婆母一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略带着得意说:“都夸大郎二郎活计做得好,今儿谭叔家收包谷,喊了他们俩去帮忙呢!”
“我又不是不知道,得瑟个什么。老大呢?早晌就没见着了,上哪儿去了?”大郎二郎受到称赞,赵李氏这个做奶奶的也觉得面上光彩,口气就松了一松,问起儿子来。
王氏心中冷笑,先时怎么不问?也没说老大不回来留点饭菜,这是明知故问呢。也不顶嘴,无所谓地答道:“大郎兄弟俩不是在谭家帮忙么?当家的肯定是过去吃饭了。”
赵李氏皱了皱眉,嘀咕道:“这可不太妥当……”
王氏夹了筷子菜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有什么不妥的,那么多人吃饭,能少得了当家的那一口食?”
正说着,忽然楞了一愣,侧耳听了听,便站了起来对赵李氏说:“娘你听见没?我怎么好像听见二郎在哭呢!”
不待赵李氏答话,便走到院坝里头张望,远远望见大郎背着二郎往家跑来,顿时便慌了神,跑下去迎了,口里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赵李氏看着她出去,重重顿了筷子:“咋咋呼呼的没个体统样儿……”
大郎背着二郎跑得飞快,就是王氏迎了上来,脚下没停歇。二郎抱着大郎直哭,听见王氏的声音,喊了声:“娘啊,我眼睛疼啊!”
跟着上了院子里,二郎的哭声惊动了其他几家人,纷纷出来问是什么事。赵李氏也吓坏了,看着大郎将二郎放下,一叠声地问:“不是在谭家帮忙么?这是出什么事啦?”
王氏往二郎脸上去瞧,他捂着左脸不松手,血液顺着泪水从指缝里往下漏,唬得王氏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