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礼已是从村中请了接生婆来,待得陈氏服了药,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死胎产了下来。
看着西厢阁楼里一盆接一盆端出来的血水,堂屋里摆着午饭,可众人都没了吃的心思。赵老三说了声“饱了”,便扛着锄头上了坡,小李氏带了两个孩子说是去割猪草,也出去了。
大郎怕小李氏背不动猪草筐,要去帮忙,王氏呵斥他:“好好守着你弟弟就是了,添什么乱?”
大郎脚步只停了一停,便头也不回走了。气得王氏对着赵老大说:“当家的,你也不好好管一下大郎,你看看他这模样!”
赵李氏“啪”一声放了筷子,不悦道:“吃个饭也堵不住你的嘴?你自己生的儿子你不会管教?”骂了一声又觉得没甚意思,再闻着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儿,胃里就有些翻腾,垮着脸自回房去了。
赵老大抹抹嘴对王氏低声说道:“你就少吵吵两句吧,这几日家里还不够乱的?”一边说着,一边鼻涕就下来了,他顺手便用袖子抹了去。
看他这副模样,王氏心中生厌,也压着嗓子说:“老娘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看看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打理家里也就罢了,几个孩子都是我管着。难道叫你管教儿子还是在求你?那不是你的儿子了?”
想到昨日二郎受伤时,大郎望向自己的眼神,赵老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时他就有种错觉,若不是二郎情况严重,大郎兴许都要跟自己动手了。唉,儿子长大啦,眼看个子都快有自己这么高了。这小子,不过十一岁就这么大的个儿,不知道是像了谁。指不定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自己还打不过他呢。
想到这儿,赵老大便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往后尽量不要跟大郎起什么冲突,这娃儿阴着呢!
再说陈氏安置好了,赵明礼便送了接生婆出去。这接生婆姓张,也是村中人,家中世代都做这个,赵家几个孩子都是她接生的,赵明礼兄弟几个也是她婆母接生的,平日里就跟自家人一般亲热。
下了赵家老宅,张婆子便对赵明礼说:“秀才老爷,你家秀才娘子这状况我瞧着不太好,这小月子一样要紧,定要好好调养着。她这次身子可亏得很了,往后这子嗣上可就难说。不过也没什么,秀才老爷已是有了两位少爷了。瞧我这嘴,多话!反正咱一个村里,隔着也近,有事便来叫我一声。”
赵明礼拱手谢了,心中颇是难过。张婆子这话和大夫说的一样,陈氏的身子亏损得厉害。算下来这孩儿是在成都时便怀上了,可自己被剥了职,心灰意冷之下想回施州,忙活着退房子、卖下人、归置东西什么的,路上一路颠簸。两个月下来,竟是混忘了。
而且大夫说陈氏“郁结于胸”,赵明礼心里哪能不知道陈氏是为什么生气?一头是老母亲,一头是媳妇儿,他觉得对不起母亲,自然就要求陈氏也忍着、让着点,可没想到竟然生生把陈氏气成这样。
早先的丫头半岁上折了,这都三年了,才盼来一个孩子。这下不但孩子没了,还说往后都难……
这话还没敢告诉陈氏,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读了许多年的书,赵明礼赵大秀才第一次碰见了无法从书中获得答案的难题,沿着村中小路走回家,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哪本书里教过如何处理眼下这情况。
远远地望见三个孩子在溪边玩耍,赵明礼有些担心,便走了过去。
三个孩子并排坐在溪边,背对着小路的方向,看不清表情。赵明礼正待出声,忽的听见天佑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道:“也不知母亲到底怎么?”
失去小妹妹的时候,天佑还小,不记事。可天赐是有印象的,那时母亲伤痛欲绝,做啥事都提不起劲头来,若不是天佑还需要照顾,母亲还不知得伤心多久。于是便拍着天佑的肩膀说:“这几天你多陪陪母亲,叫她宽心些。”
天佑苦闷道:“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今日哭得久了,他嗓子嘶哑,声音没了往日的清亮劲儿,听得后面立着的赵明礼心中发软。
天赐歪了头,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母亲,小小嘻嘻一笑道:“二少爷,哦,不是,四少爷你啥都不用做,就陪在夫人身边就行了。”
“啥也不用做?那怎么行!”天佑摇了摇头,觉得小小的话太不靠谱了,想了想说:“要不,把我最喜欢的那个蟋蟀罐子送给母亲吧。”
天赐呵斥了他一声:“胡闹!难道母亲还会玩蟋蟀不成?你也是,昨日的大字都没写完,今儿看来是写不了了,明日记得要把这两日落下的补上来。”
赵明礼听着心中温暖,大儿子早熟懂事,就是在路上,只要有条件都不忘了功课。从后面看着,清楚地看见天佑双肩垮了下去,只听他不满道:“大哥你比父亲还要罗嗦了,不过几个字罢了,多些少些有啥呀!”
旁边小小一拍手道:“听说书里不是有那些写母亲的诗吗?两位少爷不如每天写一张给夫人,兴许夫人看着就好得快些?”
天赐点头表示可行:“这个主意不错。天佑,你可听见了?”
天佑认真地点头:“听见了,明儿就开始写。可我知道得不多,大哥你可得帮忙!”
“那是自然!”天赐满口应了,伸手要与天佑击掌:“咱们可先说好了,每日一首,写到母亲好起来为止!”
听说要写到母亲好起来为止,天佑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