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两口儿走了,赵李氏又病了,这家中许多事便得重新分派下来。
作为家中唯一的下人,小小本应承担最多的工作,奈何她年纪太小,即使翻过年,也不过六岁,着实做不了什么精细、粗笨活计。略一商量,便让她往赵李氏跟前伺候汤药什么的。
小小有些无奈,赵李氏从来就不待见自己,这些人就不怕自己去她跟前伺候,反倒将她气得病重了些么?
昨日赵李氏病倒,赵明礼并赵老三两个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深夜她才醒来。却口斜眼歪,说不出话来,两片嘴皮子抖抖索索地,涎水也管不住地往下流。
大夫诊治时已是说了,这是轻微的中风,若是调养得好,走路、说话都不成问题,最紧要的,就是病人需得心情开朗,才有助于病情的恢复。
欠下巨额的印子钱,赵老大下落不明,最疼爱他的赵李氏心情如何开朗得起来?
陈氏手中把着一笔钱财,赵明礼不是不知。可一来这是媳妇的嫁妆,论理也没有他一个男人家去管的道理,再者赵明礼也知道这是陈氏留下的最后的退路,自己来年赴江陵府参加府试,还有两个孩子往后的用度,只怕都得从这里头出来。
可昨日那个情形,不将媳妇这钱讨要出来,如何能过得去眼下这个难关?
于是他软硬兼施,从陈氏手中弄出钱来,没料想粗略一算还不够,幸好刘管家知趣,提出自赎自身,虽说放走了两个能干的下人,好歹凑了些银子出来,况且不用再发月钱。算来还省了一笔。
只不过这头顾上了,陈氏那头就难以忽略了。思及直到现在陈氏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赵明礼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这个不是眼下最让人忧心的问题,老娘卧病在床,大哥下落不明,一夜未曾合眼的赵明礼想到这些个就头疼。不过收拾收拾书本用具,还是招呼了天赐天佑俩个往蒙学而去。
孩子最是敏感,昨日刘妈妈两口儿离去,内中原因虽未明说,小兄弟俩也知道跟大伯的欠债脱不了干系。天佑还是懵懂。天赐多少已是晓些世事,对于父亲一力将所有事情承担起来有些忿忿不平,脸上便带了出来。
见哥哥不高兴。天佑也不晓得是何事,不过昨日刘妈妈离家,他哭到半夜才哽咽着睡着,此时睡意未消,扯着哥哥的手眯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
赵明礼不喜。便叱道:“行如风,坐如钟,天佑,所谓德行,从一投足一举手中便可看出,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君子之风?”
听到父亲的话,天佑打了个冷战,乖乖立住低了头不敢答话。天赐护道:“父亲,弟弟还小,正是贪睡的年纪哩。”
赵明礼也不欲多说,摇摇头嘟囔道:“都是你们母亲惯的。”
这话让天赐不快,却也不敢顶嘴。鼓着腮帮子拖着弟弟跟上父亲的步伐。
赵老三带了二郎,还有大嫂王氏一处。跟在他们父子后头出的门,远远看见他们停下说话,文绉绉的,王氏眼神便有些迷茫。
记得初嫁给赵老大的时候,他嘴里也时不时带些“子曰”“君子”之类的话出来,这大郎也不过十二岁,怎么一切都变了个样。如今好赌成性不说,居然还打坏了二郎,眼下更是连人也不见。那债虽是二叔还上了,可这人情、银子都欠下了,也不知还不还得起。
赵老三便催了一句:“大嫂,走吧,赶紧些将这印子钱还了,还得去打听大哥下落哩!”
未出村,迎面便碰见廖家婆娘,远远见了,那廖家婆娘就哼了声,脸上摆出鄙夷之色。
王氏不愿与她争执,低了头忍气往旁避了便走,心中暗自咒骂赵老大,若不是他这不争气的东西,自己何时在谭家坝有这么灰头土脸?
廖家婆娘却不罢休,大声说道:“啧啧,真是造孽,又不是揭不开锅,借啥印子钱,这又是阎王债,又是瞎眼娃,谁还敢跟你们家做亲啊!幸好啊幸好!”
王氏回头盯着她,赵老三心下着急,怕她们又起口角,只得在旁催促。二郎扯了她一把,王氏这才罢了,抬腿便走。
一路走着一路想,越想越是心酸,还没走到府城外谢老三处,王氏已是哭得成了个泪人。
赵老三看了眼二郎,叹了一声便作罢,自去寻谢老三还钱,王氏并二郎便去寻赵老大下落去了。
赵老大终是没有寻着,王氏带着二郎一路打听,最后只是听说有人见赵老大自北门出了城,也没见转来。那北门外都是些下等妓寨,王氏也没脸去寻,回家自哭了一场,也就丢开不提。
家中一个余钱也没了,赵家兄弟俩一商量,便将猪卖了,反正前头人家送的肉、粮都还有,将就些也能好好过个年,只盼着赵李氏快些好起来,便是这家中福气了。
已是进了腊月,别人家都是欢欢喜喜,只有赵家,成日里也没个笑声。
小小服侍赵李氏进了碗药,拿帕子替她揩了揩嘴角,心里悄悄叹气。往日里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一病下来就全没了气势,露出几分垂暮老人的可怜来。
赵明礼的蒙学要到腊月二十三才散,赵老三又是个三棒子打不出屁的性子,媳妇们个个都不怎么待见她,赵李氏床前伺候的人不少,也还周全,就是没一个人说句话。
大郎、二郎已是迁到了东厢阁楼下头去,小小住进了东厢房,方便就近照顾她。日夜陪伴着,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看着她这副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