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王姮讥讽大房一屋子的歪瓜裂枣,傻的傻,残的残,瘫的瘫,病的病。
这傻,说的正是装傻的俍哥儿,霍俍。
而残说的是不良于行的仅哥儿,霍仅。
瘫,则说的是大姐儿——宋凤兰的唯一的女儿——霍去疾。
最后那病,说的就是霍杙的幺子,霍化。
这霍化的生母正是福姨娘。
福姨娘原是霍杙的通房丫头,宋凤兰嫁入侯府,见福姨娘寡言老实,才没被打发走,后来福姨娘得了霍化才抬做的姨娘。
这福姨娘虽寡言少语,老实苦闷,可在未生下霍化前,却是还有几分动人的姿色,但在怀霍化后整个人就变了。
起先还好,后来福姨娘就常头疼、眩晕还有心悸,吃睡不得安宁,常常狂躁不安,致使胎气不稳,霍化因此七个月余便出世了。
霍化刚被生下那会,十分瘦小比巴掌稍大,都说是活不成的,不想霍化却被汤药给吊住了命,活了下来。
可到底是月份不足的,先天缺失,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没人敢说能不能养成人的。
也是在那后,福姨娘就恍若另成一人了,不说原先的几分姿色,就是人形都与别人的不同了。
彩玉记得在下午见到这位福姨娘时,险些吓得惊叫。
佝偻瘦小得只剩下骨架般的身子,花白的头发,焦黄的脸面,深陷的眼眶,两眼无神,眼珠子泛着诡异的灰,高突的颧骨,凹陷的脸颊,干瘪的嘴唇,见到彩玉时,福姨娘卑微地向彩玉裂嘴一笑,示好。
福姨娘这一笑不打紧,险些把彩玉给吓退了,只见福姨娘紫黑的牙龈上正渗着血,一时看了就像是刚噬了血的妖魔,吓人得很,彩玉忙忙对她说官陶阳吃药睡下了,就赶紧打发福姨娘走了。
按说这福姨娘比官陶阳和宋凤兰年纪要大些,可到底还比霍杙还小,然而就这么一个人却在东院熬成了这般老妪的模样。
一时间,彩玉对福姨娘就生了可怜可叹之心。
服侍官陶阳用了些清淡的流食,再吃了一回药,彩玉就守着官陶阳歇下了。
三十日,岁暮。
纵然霍老太君身子不适到底还是硬撑着,带着一干有诰封的儿孙媳妇们进宫朝贺,辞旧岁。
虽说大汉公侯伯夫人的品制同一品诰命,可在礼服上到底还是有些许的不同,让人可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霍荣进为公,到今日已半月,为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请封的折疏早便呈给礼部。
要是照往日,这也不过是走章程而已,没有不成的,可这回却是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的。
霍荣曾查问过,礼部官员不敢瞒,说是被祯武帝给留下了,还听说这里头影影绰绰还有惠妃韩施巧的事儿。
韩施巧和袁瑶的情分,霍荣是知道的,一时就明白了韩施巧的用意,可要是祯武帝没那心,韩施巧的枕边风也吹不起的。
霍荣也只得等着。
故而今日霍老太君和霍夫人着的还是侯夫人的冠服,而袁瑶着伯夫人礼服,宋凤兰着四品恭人礼服,冯环萦着六品安人礼服。
不说冯环萦的安人礼服,就是宋凤兰的恭人礼服都不及袁瑶的隆重,就看袁瑶翠云冠上两只衔珠流苏的翠翟,冯环萦便嫉妒不已,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丈夫霍榛不争气。
都准备妥当了,镇远府有品级诰封的女眷,在霍老太君的带领之下,各乘轿舆从玄武门进宫去,男人们则跟随着霍荣的从朱雀门进宫去了。
到了坤和门前,众女眷落轿,由内侍引入坤和宫配殿——凤翥殿。
镇远府女眷来得不迟,却也而不是最早的。
此时凤翥殿内,众外命妇各自成群低声谈笑,当见镇远府女眷至,霍老太君等才一落座就围了过来,拜贺奉承各有。
袁瑶虽不是头回进宫朝贺的,只是去年时,她不过是个恭人,品级低微,且身世有颇有争议性的,自然就被疏离待之。
只今年却是不同了,袁瑶只默然坐在霍夫人身边,不曾言语却有人前来示好了。
其中正有袁瑶年少时的闺中好友。
袁瑶记得去年时,乍一见多年的好友,难免心中澎湃,袁瑶刚要上前叙旧,她们却当面拂袖而去。
袁瑶现下今非昔比了,那些旧日的好友却像是忘却了去年待袁瑶的傲慢,转换了嘴脸攀扯起曾经的情分来。
就算是被这样的虚情假意包围着,袁瑶也依旧笑意融融,应对从容,礼数十足,她没刁难任何一人,却也不曾对谁亲近。
说话间,从外头又进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袁瑶还认识,正是司马空的夫人。
袁瑶趁机摆脱众人,向司马夫人走来,三人相互见礼,袁瑶面上自有一番和刚才不同的热诚。
司马夫人是个爽朗的,对袁瑶道:“常言,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中有远亲。听说,你们家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的确,自祯武帝昭告天下,给袁家正名后,那些个自称是袁家旧时的亲故,就一个个冒头了,其中以周家最是上蹿下跳的,只是霍夫人有心要刁难周家,袁瑶自然也乐得不用去见他们。
要说在如今,和袁家最为亲近的就只剩韩家(就是韩施巧的娘家。)了,可韩家却反倒一如旧年,只送了年礼,并未上门攀附。
倒是韩施巧胞兄韩塬海的岳家——金陵家富一方的盐商——郝家,殷勤得很。
司马夫人又同袁瑶说了几句后,拉过身边的妇人来,道:“这位就是骁勇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