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王夫人自个没了诰命,贾政丢了官职,甚为烦心,但贾政这官职原就是恩赏的,十来年也不过升了那么一阶,这官做不做都无甚意思,她的诰命也不高,平日出去交际,多依仗着还是荣国府太太和王家小姐的身份。
没了固然很可惜,但想想贾母因此中了风,王夫人便觉值了,横竖宫里还有娘娘可靠呢,皇亲国戚的身份可比小官太太威风多了。
而赵姨娘呢,却是觉得报应不爽,让贾母不待见她和贾环母子俩,成天儿宠着宝玉那块破石头,明明都是孙子,凭什么宝玉锦衣玉食,而贾环却连针线活都没人做。
尤其当下,看着探春在一旁用帕子遮脸啜泣不已,想着探春素日说得那些拿锥子锥她心肠的话,赵姨娘越发觉得刺眼,恨不能贾母立时断了气去,看王夫人怎样去疼探春这个得脸的三姑娘。
一会儿,丫头又端了熬好的药来,鸳鸯轻手轻脚地喂着贾母喝下了,再使人换了贾母的被褥衣裳。
众人又进来看视一回,劝着贾母安心休养,可贾母睁着眼睛左顾右望,就是不肯闭眼,嘴里喔喔的嚷着。
鸳鸯素来服侍贾母惯了的,看见此情景心如刀绞,哽咽着道:“老太太可是在找宝玉?”
贾母这才收回目光,使劲眨了眨眼皮儿,嗯嗯了两声。探春擦了擦泪道:“二哥哥今早上说有要紧的事儿要出去,一会子便回来,这阵子也该回来了。”
贾政一听,就骂道:“这畜生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不快打发人去找他回来。”
王夫人心中虽恼,此刻也只能打发人去寻。
不过一会子,宝玉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屋来,一头扑在贾母榻前,抱住贾母,放声大哭起来。贾母听得宝玉一哭,也不禁老泪横流,成串儿般的泪水滴落下来,打湿了贾宝玉的头发。宝玉这一哭,贾政也不好再骂,一甩手,干脆当贾宝玉不存在,王夫人和探春上前劝了好一阵子,总算让这祖孙俩止住泪了。
贾母见了贾宝玉,心上一松,且又很落了些泪,神思疲倦,没一阵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看见贾母睡了,因屋中自有丫头们服侍,众人便都退了出来。
一时回了房,贾政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宝玉,冷哼一声,问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儿一早又是跑哪疯去了?”
宝玉一听贾政这话,就怔了一怔,很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想着自己出去原是为正事,倒也鼓起了几分勇气,老实地回道:“并没去哪儿,只是听说秦钟病了,去看了一回?”
贾政听了,很有些抓不住头脑,铁青着一张脸道:“秦钟?哪个秦钟!”
贾宝yù_tuǐ肚子一软,垂下头去,很有些怔怔的。
王夫人忙说道:“还能有哪个秦钟,就是先前去了的蓉儿媳妇她弟弟,营缮司郎中秦邦业大人家的哥儿。从前蓉儿媳妇在时,这秦家哥儿很来了府里几次,人也长得极清秀,老太太很是喜欢他,特让他伴着宝玉一道上学。只是蓉儿媳妇没了之后,秦家哥儿因送葬时受了风寒,身子不大安,便一直在家中调养。想来宝玉也是挂念昔日读书的伙伴,才特意去看一遭,他一个小人儿,哪知道老太太会突然病倒呢?”
贾政朝着宝玉只是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是那个和同他闹学堂的秦家哥儿,一个两个都是不长进的东西。我瞧着,他今儿出去必有缘故,绝不是探望病情这么简单。”
说着,贾政又向外问道:“今儿跟着宝玉的是谁?”
茗烟等人答应了一声,忙进了屋来,老老实实地向贾政请了安。贾政一见茗烟等人,便问道:“该死的奴才,宝玉今儿是因何故出去?若你们有半字隐瞒,立时打死。”
茗烟等人见着贾政发了火,也不敢隐瞒,茗烟跪在地上,回道:“是昨儿薛大爷来看我们爷,说起秦家老爷前儿去了,秦家哥儿也不中用了,我们二爷才想着去望候一番,尽一尽同窗之情。小的不敢撒谎,二爷本来是去去就回的,只是到了秦家才知道,秦家人因秦老爷去了,都盼着秦哥儿死了好分家产,秦哥儿病在床上,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二爷看着难受,未免多留了一阵。”
贾政听见秦家情形,心中恻然,恨恨的唾骂了宝玉两句,方罢手了。
王夫人素来心疼宝玉,想着宝玉在秦家受了惊,回来又没好生安顿,唯恐宝玉损了精神,故而安慰了宝玉一番,唤了丫头进来服侍。
宝玉一见丫头们神色就有些恹恹的,王夫人瞧在眼里,忙问道:“我的儿,这又是怎么了?”
宝玉看了那些丫头一眼,缠着王夫人道:“我不要这些人侍候。太太,你让袭人她们回来吧,没了她们我好不习惯。”
王夫人一听宝玉提起袭人这些人,就皱了眉,荣国府失火之时,王夫人可有很些儿收下的东西都没带出来,待后来火灭了,那些儿价值连城的宝贝大多成了破烂儿。
王夫人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宝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舍不得动一指甲,可那些丫头们,主子教训做错事的丫头,那是天经地义。
故而宝玉不提袭人还好,一提袭人,王夫人就想起自个被毁了的那些东西,向着宝玉说道:“那些丫头是老太太打发出去的,如今老太太一不好,你就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