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叫了起来:“我是没分量,难道你就有分量吗?不过是旁支生的女儿罢了,你爹爹也是个庶子,你娘也是个庶女,你以为你现在有几个臭钱,就忘了你以前多么下贱吗?对了,现在更贱了,不过是个商人,也值得你在这里得瑟!”
“那也比,有些讨饭的好啊。”一句话,却成功地让她闭了嘴。
屋子里幽幽的熏香的味道令人恍惚,仿佛一刹那便能回到从前。
值得怀念的,不是王翠蓉的从前,却是那侯府大小姐,伯府三奶奶的花团锦簇的从前。
有的人,一生都在走下坡路。在幼年和青年的时候,享尽了一生的福气。王翠蓉心想,幸而自己不是这样。
这样去想那三婶娘,也便觉得她的面目可憎里透出一点可怜来。可是才缓和了一些面容,她已经跳了起来,紧紧地拢着自己的衣衫,赤红的眼里,满满的全是愤恨。“王淑华,我是记住了你!记住了你!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靠着我公公,你叔爷爷,你们一房能那么好过?你也别忘了,要不是我带你出来,你早死在大火里了!这世上哪里还有你王翠蓉这个人!”
这话听来却好笑。一个大家族,一个祖先挣下家业,却是嫡系继承了全部的财产,他们占据了所有的财富,从手指头间漏下一口饭给旁支吃,便要旁支感恩戴德了?又不是那王大老爷自己挣下的家业,说什么惠泽族人?
王翠蓉心想:若不是咱们这一房辛苦经营,这伯府里的窟窿,谁知道还填不填得上。怕是早就倒了,哪能撑到灭族这一日?
至于那带她逃亡的恩情,在用她换了钱的时候,便已经两清了。何况那一路,她不是一直被当小丫头使唤的吗?她三婶娘真有那么好心?怕是自己的衣服没人洗,特意带了她一路服侍吧。
可是这一些,与她说什么。
她只是摇头,“夫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情,但也得说一句。若不是那些个高位者尸位素餐,怎么会有灭族的惨祸?那些被冤死的人,都还想说,咱们什么都没干,却被连累了九族。这世上,谁也不欠你的!你这样的人,想必无法懂我的话。”
她又默默地笑了起来,“至于谁是王淑华?我可不认得她。你寻错人了。你要么现在就拾了一两银子就走,要么我就请人来赶你出去了。”
“你你你你——”
再有千百万分的愤怒,对上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却只是浑身发抖。
这人可是那个被她丢下的小女孩?孱弱的女孩子,哭着求着要她不要丢弃她,说她什么都会干的。
“你你你你什么?”王翠蓉轻笑,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猝不及防地,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报应啊!夫人肯定上辈子活的蛮好,所以现在低贱如泥,连我这样的商人妇都可以踩一脚呢!”
如果可以,真恨不得再在她的身上踩一脚!将她踩入泥里去,祭奠那些白白死去的人!那插科打诨的族叔,那美貌多钱的族姐,还有她的爹娘,平日里未曾得过伯爵府什么好处,,死了却一同赴了地狱!
她却还活着!还这样健康地上蹿下跳!
“你还不给我快滚!”一声大喝,睚眦欲裂。
*****
汤淳和金枝寻到王翠蓉的时候,她正在后院的小花园里。
难得是个晴天,日头颇为不错。金枝见到她,早就急哭了,“刚才把那泼妇赶了出去,才一回头,才发现主子没人了。主子脸色可真难看,咱们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心里头都急死了。”
汤淳却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正蹲在地上,对着几株栀子花发呆。听了金枝的话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如纸。
“主子咱们进屋子里吧,这里风大。”
“金枝,我想一个人呆一呆,你和汤淳先下去吧。”
汤淳却道,“金枝,你去屋里拿一件披风来。我在这里陪老板。”金枝忙答了一声“哎”,背过身却抿了抿嘴,步伐飞快。
“老板,咱们去那边站站,这里的风真的有点大,小心着凉了。”
温和的说话的声音,一张非常干净的脸,心肠也是非常好的。王翠蓉露出了一个白恻恻的笑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头,“我有点冷,帮我捂一捂。”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话!他听得都有些傻了,因此脸上都冒出些傻气来,接连答应了好几声,却被她笑话,“‘哎’一声就行了,做什么接二连三的!”他傻乎乎地摸着手,只觉得比珠宝还要珍贵,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欢喜。
她的手小小的,却并不怎么细腻。许是幼年时做活多了,这几年的养尊处优,也并没有将手养回来。此时是冰凉的可以。他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觉得一定跟手一样冰冷,心中恨不得替她把脸也捂一捂。可她不说,他就不去妄动。
“以前呢,我做活做累了,洗碗,洗衣服,喂鸡,加上有时候还要劈柴,大冬天的,婆婆是一点热水都舍不得的,手也这么冷。那时候景哥对我还好,他也帮我捂手……”
话说到一半,却已经带了恻然。
冬日荒芜的庭院,走到亭子里,亭子里也没什么人气。
石桌石凳冰凉冰凉的,只是亭子能挡一点点的风。
王翠蓉又说话,“景哥曾问我,为什么最喜欢栀子花。煞白煞白的,除了带着香味,也没别的好处了。又低贱,随处可见的。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很好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