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初春的绿意像是刚刚出生的鸟儿,虽然微小却依旧让人生机勃勃。玉函推开窗子,看见窗柩上那一支春杏新长出了嫩芽,转身含笑道:“奶奶,您瞧。这杏树发芽了。”
“时气这东西,有时候来了,便是挡也挡不住的。天命如此,那树也是顺从天命罢了。”荣瑾笑着将最后一支雀屏凤头钗插在了头上。又将当日在家中聘请江南织造局所做的绣花缎子拿出来,吩咐玉函道:“你就将这个包起来吧。”
紫鸢远远的看着,急忙道:“奶奶不是有上好的羊脂白玉么?怎么不拿出来做礼呢?我这就去哪,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呀。”说着便往里屋走。
“要不要奴婢去拦着紫鸢姑娘?”玉函有些担忧的望着紫鸢的背影,荣瑾摇摇头道:“随她去吧。她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说着拉住玉函的手道,“到底还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函不由笑了一声,抬眼凝望了荣瑾一眼低头道:“奴婢哪里敢揣测奶奶的心意。只是想锦上添花者众多,却不及雪中送炭之情谊。奶奶只要心意到了,想必蕊婕妤定会想起昔日姐妹之情。为奶奶您多多美言的。”
“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姑姑。”荣瑾笑着,拉了拉玉函的袖子。做出一副亲昵状来。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玉函走到外边瞧了一眼,恭敬谦和道:“原来是夫人房里的容妈妈呀。真是失礼了。我家奶奶尚未梳好头,还烦请容妈妈等候一会儿。”
玉函话语间滴水不漏,未曾有半分不敬,甚至连当日之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容妈妈瞧着她,心上算是放松了几分,都说做事留三分,老太太这一回将事儿都给做绝了。如今,蕊婕妤在宫中又获荣宠。连带着二奶奶都能逢凶化吉。这人一出来,还不定给她们这些听命做事儿的下人什么苦头吃呢。
如今,瞧玉函这番话,大抵二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人。便是生气,也不过是责骂一通罢了。
容妈妈这边放了心,就想往屋内走。
紫鸢从内屋走出来,笑眼嫣然,叉着腰道:“妈妈且慢。我家奶奶还未许您进来呢,您怎么敢就进来了?还是说您在老太太那儿也是这般出入随意的。”
“姑娘说笑了。老奴哪敢。”容妈妈刚踏入门槛的一只脚尖又缩了回去,站在门口,满脸的赔笑。
荣瑾在里面听了,并不说话,这意思便是分明了。
玉函索性挑了帘子,将容妈妈给直接拦在了门外边。
屋内的沙漏瞧着已经快漏完了。出入宫的时辰都是有规矩的,玉函怕自家奶奶只顾着赌气,耽误了时辰,便在旁提醒道:“奶奶,虽说那老奴是该教训,只是事分先后。您也不能为了个奴才,延误了时辰啊。”
荣瑾伸手将头上的掐金丝攒八宝琉璃珠花正了正,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番。冰肌玉骨点绛唇,芙首柳眉乌鬓浓。等闲谁得佳人面,笑入春风不解情。这样好的颜色,这些时日里竟也错付了。
平日里,她总喜欢浓妆淡抹,就连朝见宴会的日子都刻意穿得朴素,如今盛装之下,却竟连自己也不知晓,她是如此的合适,仿佛这一身华贵在她身上是浑然天成。
“时候差不多了。”荣瑾扶着玉函的手起身,“今日过后,你我便是又一番不同景象了。”
玉函低着头,扶着眼前人的手,身后是三尺长的裙尾,配以略浅一色的杏红,身后是展屏的孔雀,雀屏华丽,像是九天里初现的云彩,这一瞬的光芒虽则短暂,却足以让人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