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直看着画上美人,越看越喜,笔尖沾着墨水,一边看着舟上美女,一边添加着周遭的湖光山色,不知不觉,那画却被他完成大半。
李氏还是第一次见到相公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哪怕是当年被迫离开京中家中,郭浩儒也是背着双手,慢慢的踱着步子过来,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娘子,收拾行囊,为夫带你去看看京外的风光。”
她轻轻提起了茶壶,倒了杯温茶放到了郭浩儒面前,轻声道:“先喝杯茶再说。”
郭浩儒一怔,随即自己也意识到了激动过头,他接过茶盅,一干而尽,却依然难以压制住兴奋之情,扬起头,他的双眼闪亮:“娘子,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一批举子的会试成绩全部作废!”
李氏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因家中关系,对朝廷的各种政策皆有所了解,三十年前,洪武皇帝刚刚建国的时候,求贤若渴,但凡过了考试的,一律委以高官。
但是很快,洪武帝发现这些书生出身的官员缺乏实干能力,也就是俗称的纸上谈兵,便取消了科举取士的制度,而采用了举荐入官的法子。
直到中期,才恢复了科考,三年一试渐成定式,从那以后,一直沿袭下来,可以说,这就是国本。
李氏实在想象不出,会有什么事情,竟然动摇了国本。
只是洪武皇帝反复不定,说不准就找了个什么由子把人的九族都株连了,想到这里,李氏神色一黯。
郭浩儒哪里想的到李氏的心思变化如此之多,看她神色黯淡,以为被自己吓到,不敢再卖关子,拍了拍妻子的手,方道:“这一次会试之中,所取五十一名,全部为南方人!”
李氏一下回过神来,反手捉住了郭浩儒的手,满是惊诧和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全部是南方人?!”
从元一代开始,北方久经战乱,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谁会想着保护书籍,留下文明的种子,也因此,大明开朝以来,南方士子便一直远远的多于北方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一期进士中,南方人都比北方人多,换句话说,官员之中,南方人的比例要远远的大于北方人。
这些人在为官的时候,必然不可遏止的倾向于自己的家乡,若是有减赋,修堤建渠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会优先想到南地。
北方士子原本就诟病已久,只是洪武帝治朝严谨,科举考试公正严明,他们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一次,居然五十一名进士全部都是南方人!
哪怕距离应天千里之遥,李氏也可以想象的到,北方士子。必然反了!
看到妻子从震惊到片刻的迷惘,乃至于转眼间眼神清明,便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郭浩儒大是兴奋。“圣上已经责令重新策试了!”
李氏喃喃道:“按照那位的脾气,岂非这一次全部都要从北方取士了?”
郭浩儒难以压制住自己的兴奋,他满面潮红的道:“娘子也如此看?!”
李氏瞄了一眼兴奋的郭浩儒。不以为然的道:“相公何必如此高兴,志礼和大宝又没有下场考试。”
郭浩儒一怔,马上开口道:“娘子还不明白么,有了这一遭,以后再取士子必然不敢如此不公,北方人的录取比例一定会大大增加,甚至于——”
李氏愣了下。追问道:“甚至什么?”
纵然此时屋中只有他和李氏二人,郭浩儒还是谨慎的向着窗外扫了一眼,方悄声道:“南北分考。”
南北分考,南人北人分开考试,分开录取。如此一来,北人的录取比例自然大大增加。
李氏的黛眉缓缓的皱了起来:“只怕南人不允。”
是啊,怎会答应这种荒诞的事情呢,明明都是十年苦读,偏偏一方读书的人少,就更容易考中一些。
李氏轻轻叹了口气,郭浩儒的眉毛扬起,眉飞色舞的道:“娘子,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喜啊,你莫忘了,我们的户籍,已经更改于此了!”
更改到了安肃县城,意味着郭家,已经是北人了!
原本变更祖籍。如此沉闷的事情,竟然也会峰回路转,有这么一遭好处!
李氏怔怔的看着郭浩儒,半晌,脸上浮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相公在这边陲之地呆了几年,连志气也消磨掉了么?”
郭浩儒一愣,李氏这句话仿佛一道利刃从天而降,直接把他劈成了两半,他一下从梦中惊醒,随即面色刷的一下惨白,惨淡的让人不忍瞩目,他两眼发直,仿佛透过了李氏,看到了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他的祖父,曾经屹立于文人之巅,便是皇上也要礼敬三分,天下士子无不以出自郭门为幸。
如同一把铁锤重重的捶打在了郭浩儒的心口,他低下头去,半晌,喃喃道:“是啊,怎会如此了呢——”
昔日里,郭家子弟求的不是进士子弟,而是连中三元笑傲同僚,唯有如此,才值得在族志上书上一笔。
都说文无第一,可郭家子弟,从不怕与人比,只怕比的人不够多!
李氏露出几分不忍,只是方才郭浩儒高兴过头,此等投机取巧之事,还是扼杀在源头为妙,以免成了家中传统祸害子孙。
郭浩儒的手哆嗦着摸向了茶盅,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当茶杯放下时,他抬起头,双眼已经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