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段感情从一萌芽便注定是孽,因为我不配!若能选择,我情愿骗你一辈子也不要你知道真相……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还是越早斩断,对我们谁都越好!”
一颗心微微瑟瑟不住颤抖,我兀地勾唇冷笑:“你确实是荒谬!但你认识到的已经太晚了。你害得我从一开始就痴心错付,害得我时今眼下深陷泥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安晴天,我恨你!”不曾把身子转过去,就这么背对着他将我浓浓烈烈一怀心绪几近控诉。于此忽地敛敛眉弯,语气轻徐下来,“不,我的安晴天已经死了,在冷宫里他就已经死了!”心念至为浓烈,这时到底还是不由自己的转身去看他,他一张面孔沉淀着静水、也沉淀着竭力遏制的浓郁的悲伤。一顿后又狠戾的挑起,“你不是他,你只是正一品司礼监秉笔侍诏理事掌印总管大太监,只是掌管前朝一切拟旨传诏批红、及掌管后宫一切下人及一切事务评判调度与财物分配的总管公公!我此生此世唯一真心交付的爱人安晴天已经死了!永远的死了!”
他惨白发青的面色兀地一阵晕黑,深邃又冷峻的依旧蛊惑人心的桃花眸潸然噙泪。
我心一抽痛,不由自己的不敢再去对着他一双鲜少见到的泪目,将面额往左边偏了几偏,颔首淡淡,低低申饬他:“滚!”
他不动。
心念跌起,我重转过面目铮地直勾勾抵着他看过去,以无尽的冰封狠戾对上那泪水凄蒙的斑驳辰目:“你没听到我说话么?我让你滚!”
他还是不动。
昙唇被银牙紧咬,我以生涩的疼痛来缓解麻痹心底弥深的酸涩和这一顿一顿的钝痛。
强烈的爱恨交织成紧密的大网,这张网自我天灵骨处兜头罩下来,戾气与心痛幻作刀锋驱驰着我的魂兮心魄。青葱十指收拢一处狠狠地攥成了拳,隐忍须臾就成极限,我铮地抬手给了安晴天一个耳光,终于还是扇在了他俊美如绡玉的完美到诡异不祥的侧脸上。
十分清脆的一声掌音顺着耳廓落进心底,打了个旋,震得我双耳“轰隆隆”几阵哄鸣……手心里极快就起了反应,由生涩至细密强烈的脉脉疼痛昭示着那一巴掌打得有多么狠戾……头脑一震、心房一抽,细细弯弯的两道柳眉纠葛的铁青,我漠下这张仿佛出自寒雪冰窟的面孔,压低语气血脉喷张的一句逼仄:“滚呐!”十分雷厉凛冽,喊出这一声的同时,灼伤了他、也灼伤了我的心。
寂静的东暖阁更加寂静,难以平复的喘息声和呼之欲出的哽咽声就被造势的甚为强烈。
半晌停滞,安侍卫僵僵保持着的那个被我扇的微一侧首的姿态开始有了缓和,他慢慢转首,却垂下被泪波刺得通红的眼睛没有看我,敛襟欠身,对我规整而沉缓的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然后迈步,然后终于离开。
我忍不住抬目去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光影明暗交叠,为目之所及打下一圈又一圈惝恍的光波,他在这成阵的光怪陆离中渐行渐远,终于渐渐淡出我目所能及的视线。
仿佛气血灵魂都被尽数抽了个空,我忽地一下跌落在铺着高丽青瓷与殷红长绒毯子的地上。
我恨他,恨他的一切,恨死了他^他……
一曲清歌绕回肠,幽幽绝吟一世,方知情爱苦。吟得一阙相思十诫与君说,君莫忘、离情离苦安身得乐。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希望我的德行可以与你相配,携手同在一起。
无法与你比翼偕飞,百年好合,这样伤情的结果,令我沦陷於情愁而欲丧亡!令我沦陷於情愁而欲丧亡啊!
……
更漏清寒、夜风绵缓,我这般痴痴然又空空然的呆坐了一整夜。一夜无思,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