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侍卫长身亭立,单手负于身后,眯眸看那蝎公渐次走远后,适才重新折步回来。
夜风浩荡,撩拨的发丝、流苏、袍袂翩然欲举。隔过周围四起的一层薄雾,我凝眸顾他,见他漠着的一张面孔间有温润浮起。凭着我对他的了解,这温润情态的显现,该是不经意的。
经了巡夜公公一穿插,彼时他那起伏情绪已平复下去一些。见我软眸顾他,只扫我一眼,便与我有意无意错开神光:“太晚了。”沉声于我,“小主赶紧回去吧!”语气平板如素。尔后抬手一行礼,却一个没防,自滚了金银线纹络的袖口里掉出一幅画轴。
我回神,忽地看见那掉落在地的画,心下骤起一好奇,便要作势去捡。
他亦惊神,忙抬臂欲拦。
只是我最初时还没有太过强烈的yù_wàng,时今见他如此紧张那画,反倒非要捡起来看看不可了!
“小主!”他低低急言,又因怕被谁人察觉而只得隐忍着。
我也不理会他,径自迎那画轴曲身探手,他越拦我便越要捡!
谁想这安侍卫对这画轴居然护得如此执着?到现下还是不肯让我分毫!于是到了最后,我们两人各执了一角画轴,又都不退不让不松手,也都是心急得很。便听“哗啦”一声,因着我们画头画尾两端同时的争抢、拽扯,画卷被平铺展开。
“小心!”安侍卫几乎是在画轴展开的同时一扬声脱口,“还得连夜送回紫宸阁呢!”这般急不择言,与他素性煞是不合时宜,他失态了。
我却登时一惊,不觉又下意识前探身子凝起眸色。
月影婆娑、霜雾斑驳,荧荧的映那画中美人净水纯柔、花态柳情娇弱无骨。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我不由颦蹙娥眉吐言自顾自:“这不是我的画像么?”旋即一回神,抬软眸猛地顾向安侍卫,“我的画像怎么在你身上,不是在皇上那里?”语尽起身,凝在他面上的那抹神光没有移开。
安侍卫被我这铮然投过去的一道眸光,看得有些局促。一时他目光错乱、面色粉白变幻,眉心皱起、张口又闭、欲言又止。
观他如此,我愈发狐疑起来。
不歇天风将玉华池碧水吹皱了面,安侍卫干净、剔透似乎不染凡尘的衣摆也在虚空曳曳的翩然,几点银辉落于他周身上下,加之杨柳、澄水、晚风、明月……怎不是幅看痴了看狂了人的美人图?
“我……”终于,他抿了一下刀雕般的薄唇,又轻咳几声,以遮掩他不自觉起来的心虚,“我自紫宸阁,取了……两幅小像。”开始吞吞吐吐的言语出来,却没看我的眼睛,似乎不敢直视、不敢多顾,“一幅是沈兮云的,一幅是小主你的。”抿唇又顿,旋即缓声,“原想把小主引荐于皇上,可我到底,我到底……”
他一席话言语真切,又处处欲盖弥彰。惹引我一颗纤心也跟着他上下左右不停兜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仍旧不太明白:“到底什么?”片刻都受不了他这于关键处难得的支吾,我趁热追问。
他喉结轻动,张口微微,想吐声、又吐不出的急人样子。
就在我一颗心砰砰直跳、几欲成疯再也忍耐不住之时,他终于紧一抿唇,猛地抬目顾我,一个横心展颜:“到底……我舍不得。”
我木住。
他彼时慌乱又嗫嚅的面色早已重归沉静,又于这沉静中浅露出稀薄温润,再即而那温润变得极涓浓:“我到底还是舍不得。”稳声颔首,忽地几多动容,“没有将你的画像放于皇上案头。”又一句,话中真相足使我又惊又喜,“所以皇上看到的,确实是沈兮云的画像。”
夜色与月色与遥远宫灯烛火色相交相织,把开阔视野惹引一大片光怪陆离。朦胧若幻几多恍惚间,安知我此时含了一怀怎般复杂错综的纠纠心绪?
安侍卫他说,他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他,舍不得我!
心念兜转,氲出许多暧昧暖意。连带一双盈盈软眸也有水雾薄薄斑斓。
他对我动心了……他的心里,是有我的。
我抬睫,不由便有一抹茕然之色含及眼眸。再顾安侍卫时,他已经不动声色的收起画轴。
我心念又猝地一动,忙几步过去抬手拦住:“既然拿出来了就不要再放回去!”语气很急,动作也很急,一不慎便忘记了男女之防,恍然发现自己的手竟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缓然低头,目光触及到我们二人碰撞在一起的手心手背,眉目情态有些复杂、又有些温暖。
我痴了痴神,忙后知后觉的将手离开,复重抬眸看定他,抿了下糯唇,一字一句:“我不想选秀,我想你将这画儿毁掉,毁的干干净净!”
安侍卫收整画轴的动作猝地停了一下,俄顷,将目光自我面靥离开,继续把画轴揣进袖口中。
眼见他对我一番发于肺腑的动容之话置若罔闻,我心实觉戚戚,又一时不知该怎样继续吐言,便直愣愣的僵在当地,无声无息,唯有心潮起伏翻涌难以收束,仿佛这厚冗心念要将人儿压抑死去!
“小主是想让一干人承担丢失画像的罪名么?”终于,安侍卫最先开言打破这尴尬,声音依旧极淡泊、也极寡味。
却成功的将我理智唤回。我登地一默。
他重侧目看我一眼,那刀雕般好看的殷红薄唇恍若含笑,旋即抚抚宽袖褶皱,画轴已经收好并重藏回了袖里去。
只这须臾的光景,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