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骂得急促,何仪吞了口口水,继续怒气冲天,“早就听说你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果然,在商场上混的就没有人性!小寒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为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兢兢业业,警察又是多么难做的一份工作,他几乎投入了他整个生命!而你,你这个恶毒的人,却这样毫不留情的剥夺了他的生命!你的手段太过下三滥!小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这样喋喋不休地痛骂着,何仪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氤氲着深重雾气的眼睛连同她指向凌衍森的脸部那只白皙的手,就像法庭上的最终宣判,宣布,凌衍森犯了死罪。
而凌衍森就像被定格在了时空中的仪器,根本来不及惊诧,因为早在何仪冲口而出说江恨寒是他哥哥开始,他就无法再动弹了。
江恨寒是他哥哥?
多么像一个世纪大笑话。
所以,他本来就热乎不起来的人生,从何仪不负责任扔下这句爆炸性的话开始,又开始新一轮的颠覆。就像当年许素芸用母爱吊着他,诱惑着他,逼着他报复段家一家子人一样。
晦暗无边际的双眸,遥遥的看向那张密密的铁网似的天空,凌衍森一时间竟有种他的一生就像悬挂在贴网上,下面烧着熊熊旺火,而他只是一条死了的鱼,何仪和许素芸就像厨师,他们在做一道叫做铁板烧的美味佳肴。
这么多年啊,他的人生怎么就这么荒唐呢?他到底是谁?何仪的话里藏着怎样精彩纷呈的故事?他是杂种呢还是孽种呢还是不该出现的野种?
凌衍森就那样干站着,身旁何仪尖酸刻薄的骂声就像一场交响曲,他听着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生母的人对他种种极端的诅咒,笑了。
可那飘渺而有寂寥的笑容,在清妩看来,却是比哭更难看。
和凌衍森一样,对何仪爆出来的炸弹般的话感到震惊的,还有清妩。从何仪开骂开始,她的目光就从奄奄一息的江恨寒身上被吸到了凌衍森身上。
她看着比朽木还要枯萎的凌衍森,内心突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彷徨,似乎,她根本就是在替他彷徨。
清妩不知道,当一个人替另一个人彷徨的时候,换一种说法就是,担心,在意,在乎。
后面的事情进行的很快,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失去意识的江恨寒被抬上了担架,由手忙脚乱但却有条不紊的急救人员抬走,何仪冷眼瞪着凌衍森,那种目光,憎恨而陌生,很快地,她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清妩呆呆的,看了看身旁江恨寒趟过的此时已经空旷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地面,转身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一眼在土坑前站着的沉默寡言低着头敛着一双深目的凌衍森。
夕阳西下,暗沉的光线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拉的更加细长,他瘦削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很快地与他伸手青黑的丘陵融为一体,不知道,哪个更寂寥。
她终究狠不下心,无法干脆利落的弃他而去,抬腿迈步,却只向着他的方向靠近了两步。
两步足矣,可以闻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烈性沉郁的气息了。
她抬头,却不看他,声音很软很细,温温婉婉一如她那张白韵致的脸,张了嘴却不知道能说些甚么,让他不再如此悲伤。
“……凌衍森,江恨寒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他……”
“这个,他的母亲,也就是刚才那位女士,似乎已经说过。”凌衍森眼睛都没抬,锃亮的意大利皮鞋稍稍移了一点位置,清妩看得仔细,那个趋向,是在后退。
她愣了愣,目光有些失落,点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抬脚要转身,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仓促,就像他彷徨仓促的轮廓,“阿妩,能不能……留下来,就当陪陪我?”
他低着头,光线繁复,致使清妩没办法看清他的眼神,只看得见那两扇急促煽动着的想要挽留住什么一样徒劳无功的睫毛。
眼眶无声的湿了。
他的模样,他的语气,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描述,大概是一种会让她心脏产生绞痛,被铁索刺穿拴紧一样的感觉,硬生生的粗糙的痛楚。
像路边上的乞丐在乞讨。不可一世的凌衍森,竟然破败到如斯地步,孤寂得像一个流浪了太久的小孩,想要躲在一处港湾,避避风雨。
阿衍,恕我无能为力,我知道何仪的话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情况这么混乱,谁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相比较你复杂的心情而言,江恨寒的生命似乎显得更为重要。
清妩还是转身了。
只留下一句微不可闻的,“抱歉。”
凌衍森笑了,撇嘴淡淡一笑,不是简单地冷笑,而是最直白的自嘲,阿妩,对不起什么呢,用不着对不起,你该跟过去的,你有你的选择,不是吗?
可他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于何仪在他心中卷起的滔天波澜,清妩那个不太潇洒的转身才是他的致命伤,让他痛得死去活来的,致命的绝望。
几乎在救护车驶离陵园的同一时间,许素芸的车开了进来。
陵园的工作人员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才从休息室匆匆赶了出来,一副不知道详情如何的样子,许素芸摇了摇头,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吩咐老管家,“开上去,去大少爷的坟头。”
等到到了许天珏的墓前,看到孤孤单单地躺在绿草地上的大棺材,以及站在棺材旁边,一脸木然形同死尸的凌衍森,许素芸蹙眉,放慢了脚步。
但即使走得再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