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总是令人难熬,沈充在帐内来回走动着,他根本就没法定心坐下来,不时抬眼看向沙漏,使他光火的是,沙子不紧不慢的呈条细线缓缓滑落,丝毫不顾及他那焦急的心情,使他恨不能把漏口一刀劈开,让沙子一泄到底重生一天才少主!
然而,他明白只能想想罢了,这么做没任何用处,时间不会因沙子的流速改变而产生变化,沙子也不等于时间,只是记录时间流逝的一种载体。
煎熬中,沙漏终于显示时间走到了寅时(深夜三点),根据数十年来的经验,沈充认为在这个时间段,人最容易犯困、也是反应最为迟钝以及戒备最为松懈!他立刻奔出帐外,唤道:“传令,把今晚参与行动的将士们全部集中过来!”
“遵命!”一名亲卫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三三两两的黑衣人陆续集结到了沈充帐前,约有两千左右,大多面带倦色,脚步虚浮,显然,沈充光想着寅时对方会犯困,可是自已的士卒却被他忽略了。
昨晚连夜行军,今早赶来又不眠不休挥军攻打,直到正午时分才立下营寨,忙碌到傍晚,军士们再升灶做饭,天黑下来总算可以闭上眼睛打个盹了。而这两千人却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在得知自已将担负起放火的任务后,心情均是紧张不已,没办法,他们是新募的士卒,精神还没大条至呼呼就睡的地步。以至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沈充虽极不满意。一时也无法可想,他原先的部众在石头城王含手里,与那些人相比,的确差的太远了。深深吸了口气,沈充勉励压住怒火道:“将士们,本将也清楚大家的确疲倦,可正是如此,敌方才料不到我军会趁夜烧林,错过今晚,再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今次望诸位打起精神,若得胜归返,每人赏赐银饼一锭,绝不食言!”接着。挥手低喝一声:“出发!”
听说有如此丰厚的赏赐,两千黑衣人不禁舔了舔嘴唇,顿时精神大振,再次检查了遍携带的火油火种,确定无误后,便排着松散不齐的队形向营寨外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
沈充军向树林偷偷摸来的时候,亲卫们也早已准备妥当,他们可一点都不困,每一个都被锻炼成了神经无比大条,早就轮流呼呼大睡了一觉。
沈充以为一天中。最容易使人犯困的是寅时,云峰的看法却稍有不同,他认为应该是丑时至寅时之间,即一点到三点。因此,云峰虽不知沈充军将在何时来袭,但早在丑时二刻就把亲卫们遣了出去,一部分悄悄攀上树顶,随时待命,另一部分在他的亲自带队下,借着夜色与树木的掩护。每人顶着个山越尸体,小心的猫着腰前进,一点点的靠向了车阵。
车阵后方约有近千名弩手,他们是最惨的,孤军突在最前线。承受的心里压力也最大,而且在别人吃着热腾腾饭食的时候。他们只能啃着干硬的面饼充饥。
弩手大多背靠上大车打着盹,虽然潜意识告诉他们不能入睡,可眼皮子实在撑不住啊,尽管之前,巡夜的将领已经接连踢醒了好几个,却耐不住人多,最后只得安排人手轮流守夜。
初春夜晚的风吹在身上虽已不再冰寒刺骨,可是春季的风又有个别称,被称之为鬼风,即风力大又持久,刮起来呼呼作响的声音有如鬼叫一般。这一点在树林里更加明显,仔细听去,这声音似呜咽、又似泣嚎般一阵紧一阵令人打心眼里泛出寒意,尤其在惨白色月光的照耀下,那四下里乱晃乱摆的树枝投射的阴影变幻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图形,乍一看,仿佛于暗处躲藏着无数只蠢蠢欲动的厉鬼。
一名守夜的士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娘的,这树林怎么这么吓人?多看两眼就心里发毛!”
另一名鄙夷的瞄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了树林,却象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低呼道:“快看,里面好象有影子在动!”
原先那名士卒立刻缩成一团,随后才慢慢扒着车沿畏畏缩缩看了过去,只见林中的树影摇曳不定,仿如万鬼翩翩起舞,再伴着那恐怖的呼啸声,令他再也忍不住的惊叫出来:“俺的娘啊!”一下子就瘫坐回了车后!
将领闻声而至,紧张的问道:“怎么回事?乱叫什么?莫非有敌军偷袭?”
这名士卒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道:“有鬼!有鬼!将军,林子里有鬼啊!”
将领不屑的看向了树林,除了有树影摆动之外,什么都没有,顿时一把揪起他,微怒道:“鬼你娘个头,你他娘的再看看清楚!下次再敢乱喊乱叫,军法从事!”说着,把这人顺手扔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咒骂了几声,便走向别处继续巡视。
这一声惊叫在深夜里异常突兀,亲卫们下意识的迅速隐入树后,一动也不动。
荀灌娘与云峰躲藏在同一颗树后,由于树干不算粗大,因此只得紧紧挨在一起,这种感觉令她回想起了白天的荒唐,不禁俏面微红,呼吸也加重了些。
而云峰恰恰相反,一阵阵沁人心脾的白玉兰幽香扑鼻而来,再加上左边胳膊的那种软乎乎感觉,令他大感不虚此行!唯一美中不足的,他的左右手各抓住一只尸体,平叠在自已胸前,其中一只是荀灌娘的,没办法,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云峰只得代为拎着。
或许是仓促之间没能在意,其中一只与他面对面仅一寸不到,正瞪大两只灰白的眼珠子盯着他呢,嘴角还有一缕早已凝固的血迹,这真是大煞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