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衣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踏上崎岖不平的山阶,那步伐看似欢快而急切,直融进了蓊郁的森林深处,像是振翅的蝶翼挣脱了尘世,斑斓而颤抖贯彻玛丽苏八荣八耻。
南雪衣一时惘然,忆起了初见时慕绯小鹿般黑亮又惶恐的眼睛,和泛舟过江时她任性哭闹的点点滴滴。她曾经以为相遇即是一种机缘,救赎亦是一种守护,缘起缘散,竟是如此短暂么!
十七岁的少女铸剑师心乱如麻,牵过马儿便匆匆追上了慕绯,她不想让好不容易坚定的心思又动摇起来,于是两人继续携手赶路,行过处木风过海,如水静默。
翻过整座碧云山便是一片荒草飞沙的旷野,纵马疾驰到了旷野尽头,就看见了那座独立世外的尼姑庵。酉时已过,暮色仓惶。那暗黄色的墙瓦有岁月侵蚀的残旧,古朴庄重,缭绕的香火袅袅升起,抚过低垂的苍穹...
身着住持袈裟的慧心师太站在庵前等候,身后亦候着十几个年轻的女尼。南雪衣牵着慕绯,把她引到了师太面前。
“少庄主。”师太双手合十,微微屈身做了一个短揖。南雪衣立刻合掌回礼,种种复杂的情绪都凝在了眸底无颜开口。慧心师太又慈爱地打量了慕绯几眼,便执起她的小手,引入大雄宝殿而去。
慕绯很自觉地跪在了佛前,佛像的金光映得她青稚的面容都染上了一层碎金。她听着身后种种准备就绪的声音,碧云庵所有的弟子似乎都聚集在此了,她们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然后齐齐诵经...
慕绯试图平静,试图接受。这便是她以后的生活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南雪衣不要她了,虽然她仍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就会转身离去...
在众弟子愈加激昂的诵经声中,一双枯槁的手轻轻拆下了慕绯头顶的发髻,抚摸她乌黑流溢的发...“慕绯。”慧心师太沉声唤道:“你可知今后等待你的,是什么?”
“弟子知道。”慕绯的回答隐隐颤抖,双手合十,努力做出应有的肃穆与无悔:“青灯黄卷,长伴佛前,潜心修行,遗忘...所有尘间事...”
南雪衣狠狠别开脸去,她陷入了愈加混乱的矛盾与质疑,这样把慕绯推入佛门,她真的能遗忘所有,真的能快乐么?
“好...”慧心师太长长叹息,冰冷的剃刀已搁上慕绯莹白细腻的额头,然后在阵阵剃发的疼痛中,看到了满地青丝垂落的痕迹...
南雪衣看着她剃度,只觉一切已成定局,心里的愧疚却是丝毫为减。
她木然地走到慕绯身旁,伸出手去想再抱抱她,却又缩了回来...从此以后这孩子就成了“世外中人”,曾经相救的恩情与今日的放弃扯平,应是再无瓜葛了吧。
“绯儿。”南雪衣哽咽着开口,“好好照顾自己,听师太的话,好好生活下去!我...我走了!”
身旁一阵清风拂过,她竟是真的弃之而去了!慕绯猛然睁开眼,只觉那阵离去的风丝缎般缠绕在肌肤上,一如她那日出手相救时的惊鸿掠影,雪袖飞扬...
大雄宝殿内的诵经声停止了,剃度礼成,慕绯战栗着伸手摸了摸头顶,惊电般突然站了起来...大殿里无数双陌生的眼盯着她,一如悲悯的神佛几乎要看穿她羸弱的心。另一个小尼姑捧来了一套缁衣,而慧心师太的声音已然是最后的催促:
“从今往后,抛却俗名,归心佛门,赐法号——”
未听到法号是什么,慕绯已箭一般地冲出大雄宝殿,夺路而逃末世之翡翠米米!
她竟然一直奔出碧云庵的大门,直追那个牵马独行的人而去...连慧心师太都愣在当场回不过神,待大家追出去,却见慕绯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上,朝着那个尚未走远的背影大叫起来:
“南雪衣!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吗?!”
南雪衣如被雷击地钉住脚步,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已经剃度了吗?!她万分惊愕却不敢回头,急迫的奔跑声已经从身后传来:
“你等等我好吗?我反悔了,我不要出家了!南雪衣,你带我回去好不好?”带着哭腔的哀求越来越近,南雪衣觉得自己本就犹疑不定的心思被生生撕扯着,让她难以坚持。她疯了般地跨上马背使劲一踹,骏马长鸣,立刻甩开了慕绯追上的脚步...
这么大的事岂是说反悔就反悔,南雪衣拼命想着哥哥的训斥、家业的安危、险恶的江湖和前途未卜的以后...绯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拿你怎么办才好!
马蹄扬起的尘土直扑而来,迷了她的眼睛窒住了她的呼吸...她怕极了,被人抛弃的感觉有如天旋地转的黑暗将她吞没,夺眶而出的泪水如一团烈焰焚毁了她性子里所有的矜傲固执,和本就渺小不堪的自尊...慕绯也不管自己的脚力能支撑多久,她终于大哭起来,泪眼模糊中不顾一切地去追那个策马狂奔的影子...
“我知道我错了!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胡闹了!求你带我走好不好,南雪衣!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带我回铸剑山庄...你们怎么欺负我我都不怕了!我求你了,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她竟是哭着“求”她不要走...
南雪衣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一看就再是泪如泉涌,所有对慕绯的不舍、内疚、怜惜都排山倒海地一涌而来...她攥紧缰绳,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她整个人都瞬间恍惚不知所措。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声闷响,她再次回过头去,见慕绯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