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想一下,他感觉黑狼是有意死在他手下的。
他检查对方身体的时候,发现黑狼并没有失去视力,对方之所以一直蒙着眼睛,一个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对方有意不被视觉所干扰。因为人类双眼的成像是三维的,如果在进行空间移动的同时保持着三维的视觉,就很容易□扰到,从而造成传送失误。又或许黑狼只是想通过放弃视力的方式强迫自己修炼空间传送,所以传送才能用得如此熟练。
这具年轻的躯体上到处都是暗疮和伤疤,他的指尖从那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的肌肉上掠过,感受着肌肤的粗糙。千锤百炼,他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么一个词,仿佛他所抚摸的不是自己兄长的躯体,而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无数次锻打后留下的云纹还能被后人所触摸。黑狼说的是对的,他并不是一名武者,不懂得怎样去作战,而对方是如何掌握战斗这门艺术的,全写在了身体的表面。
为什么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无法想象多少苦难才能造就这样一个战士。他想起黑狼对几何学者的怨怼,或许对方存在的意义,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确立为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又或许那不过是一时冲动,却为此支付了太多的代价,以至于若是不变成最强的存在,过去的一切付出都成了浪费。而这样的一生,便在得偿所愿时画上了句点。
他以前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人可以变成神,但只有一瞬间,因为人在与神等高的那一刹那,自身的生命便会燃烧殆尽。他过去不懂为什么会如此,现在似乎得到了些许明悟。
但他不允许黑狼就这样死去。
对方睁开双眼时神色还有些迷茫,因为许久不曾摘下眼罩的缘故,对光线还很不适应,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住视线,却扯动了伤口。疼痛让黑狼眯起眼睛,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楚。花了一些时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后,对方才有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救我?”
“你是我哥,我当然救你。”他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锡制水壶,倒了杯水,递到对方的干裂的唇前。黑狼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放下戒心,小口小口地吞着杯中的水。
“哈!我早就跟你说了这小子肯定不会领情的!”炼金大师艾布拉姆突然撞开门,抱着一堆医疗用具闯了进来。“值得吗?就为他,牺牲世界上仅存的一只天使?”大师骂骂咧咧地掀开被子,将挣扎着要躲开的黑狼强行摁倒,替对方更换绷带。“还不如用在你身上呢。”
黑狼转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他齐膝而断的双腿。
金之血当中蕴含神力,因此可以调制成救命的良药,几乎可以达到起死回生的程度。黑狼当时处在弥留之际,抢救已经来不及了,就只好用金之血稳定住伤势,再由艾布拉姆妙手回春,将其从死亡线上拽回来。
然而大师对这项工作一点都不乐意,寺庙的僧侣们也希望能为他接上双腿。但一滴血能不能让断肢接续,他没有把握,何况他还有空间魔法,双腿要或不要其实无所谓,用在黑狼身上却能救回一条生命,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后者红色仕途。
“你不恨我?”对方低声问他。
他不知道黑狼指的是杀害父母之事,还是令他残废的举动,不过这二者他都不怎么介意,因此只是摇摇头,“我没在寝宫里找到妹妹,倘若再失去你,我可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你还当我是亲人?”黑狼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和讥讽。
“我一直在期盼着你能回到家里。”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哥,你都离家出走十六年了。”
黑狼表情僵硬地别过脸去。
他爱怜地用手指梳理着对方的长发,黑狼的发色原本不是黑色的,而是和他一样的银色,只是瞳孔和妹妹相似,都是浅碧色的,因此才被认为是血脉不纯。思索了一阵,他还是决定不告诉对方他在塔顶的发现,几何学者对黑狼而言应该是最值得敬佩的长者,因此对方才会那么在意几何学者的评价,而正是这份在意,支撑着黑狼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他不知道如果几何学者的伟岸形象在对方心中崩塌了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能够下床活动之后,黑狼就成了他的贴身侍卫,虽然还是整天臭着张脸,却半点怨言也没有地为他推着轮椅,不知是不是有赎罪的成分在里面。而他也不得不尴尬地承认,自己在很多地方离不开黑狼,失去双腿不仅是行走不便,还带来了非常多的麻烦,尤其是在一些私密事情上。
比如他现在正满脸通红地对着一只马桶。
“你小时候都是我给你洗澡的,光着屁股的样子我都看过无数次了,有什么好害臊的?”黑狼不耐烦地将他拎起来,“难道你想让外面那些咯咯笑个不停的傻女人们进来帮你脱裤子?”
他最终只能乖乖地环住兄长的脖子,像是被烤熟了似的软软地趴在对方肩头,任由对方解着他的腰带。
对这件事情大为不满地还有公主。这一天她抽出空来,亲自跑到了智慧圣殿来,冲进他的房间里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存心的是不是?!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给我闹这出,是要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黑狼示威般地抽出半截长刀,威吓着公主神情警惕地退后了两步。
扶着兄长的手将长刀按了回去,他抬起头,用眼神安抚着对方,“我和公主单独谈一下。”
黑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