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皇子中有些眼尖的,已经看出形势不对,畅谈的声音猛然低了下来,推杯换盏的动作也暂时停止,一个个不安地看向帝后二人。原本这种家宴后宫妃嫔是不该出席的,只不过这些年宁贵妃愈发受宠,崇贞皇帝特许了她的殊荣,她才得以坐在这里。
崇贞皇帝放下犀角雕岁寒三友纹杯,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朝身侧看去,道:“宴席才过去一半,皇后便要离去,让这些孩子们怎么看待?”见陈皇后脸色不好,缓了缓语气又道:“若是真的哪里不舒服,立即宣太医来看看,莫要耽误了。”
“多谢陛下关怀,只是有些头晕,回去歇一歇便好,不大要紧。”陈皇后言词恭顺,但是眼里却没有一丝柔光,仿佛应付崇贞皇帝的话,只是一种任务罢了。她看向赵玠身边的魏箩,这才笑了笑道:“阿箩,你来扶我回去吧,正好咱们许久不见,我有话与你说。”
魏箩看了看赵玠,之后顺从地站起来,走到陈皇后身边扶着她的手臂道:“好呀,儿媳也有话同母后说。”
崇贞皇帝看着二人远去,顿时觉得这场家宴变得索然无味,脸色微微沉了沉,却什么都没说。
赵玠则安排了两个人跟在魏箩和陈皇后身后,保护她们的安全。
九皇子赵琛见气氛僵硬,便提议大家行律令,以咏“新年”命题联句。崇贞皇帝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想来是默认的。于是小辈们便绞尽脑汁开始行酒令,这过年嘛,既要有一个好兆头,又能讨得崇贞皇帝开心,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九皇子大大方方地开了一个头:“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
九皇子之后是十二皇子,十二皇子年纪小,便套用了大诗人的一句话:“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其他几位皇子也是张口就来,轮到赵玠时,赵玠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道:“故节当歌守,新年把烛迎。”
此句虽简单,不过它后面的几句话是:“冬氛恋虬箭,春|色候鸡鸣。兴尽闻壶覆,宵阑见斗横。还将万亿寿,更谒九重城。”洒脱之中,自由一种豪迈不羁的风骨。
崇贞皇帝点了点头。
几圈酒令下来,数七皇子被罚的杯数最多。崇贞皇帝点评道:“看来老七平日功课没少偷懒,连小十二都比你强。”
七皇子臊得满脸通红,“儿臣愧对父皇的期许,回去后定用心苦读,不负……”
崇贞皇帝摆摆手,懒得听他一番废话,“罢了,你也就一张嘴会说。坐下吧。”
酒过三巡,家宴用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准备移步去胜雪楼的第三层观赏烟火。崇贞皇帝刚站起身,宁贵妃便过来搀扶着他,见他迟迟不表态,禁不住旧话重提:“陛下,妾身方才说的……璋儿他……”
崇贞皇帝转头,瞧向宁贵妃,“宁妃,老五的事朕心中自有考量。凡事点到为止,问得多了,朕就烦了。”
宁贵妃一骇,这才明白他不是忘了,只是故意不表态而已。遂惊惶地解释道:“陛下息怒,妾身是一时心急,关心则乱……若是因此惹得陛下不高兴,妾身再不提了。”
崇贞皇帝觑了觑她,意味不明道:“你若是不放心老五,朕便派人去看看他。”
宁贵妃不傻,自然听得出这“看看”不是简单的关怀,必定含着其他的意思,于是忙道:“璋儿做错了事,被禁足是应该的,正好借着这机会让他多反思自己,是妾身愚钝了,妾身不该怀疑陛下的用意。”
崇贞皇帝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也没说什么。
宁贵妃担心方才一番话惹得皇帝厌烦,忙讨好道:“妾身扶着陛下到楼上去吧。”
崇贞皇帝点点头,仿佛并不怪她。
胜雪楼第三层的视野极好,若是白天站在此处,能一览整个皇宫的所有建筑。目下是夜晚,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没有月光,夜幕便显得比往常更昏黑。直到一声巨响在隔岸炸开,“砰”地一声,天空骤然绽放出一朵五彩斑斓的烟火,接着一朵接一朵,响声交迭,将整个太液池池畔照得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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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箩陪着陈皇后回到池畔,一路走回庆熹宫,刚站在昭阳殿门口,便见太液池放起了烟火,她们站在丹陛上,恰好能看到一点亮光。这时陈皇后反而不急着进殿了,立在门口眺望,眼里流淌着浓浓的怅惘。
魏箩出声唤道:“母后,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外头风大,吹久了容易着凉。”
陈皇后恍然回神,踅身朝她笑了笑,坦然大方:“谁说我身体不舒服?我好得很呢。”
魏箩眨眨眼。不是她自己说的吗?
陈皇后倒是不介意跟魏箩说实话,信步走入昭阳殿,一边走一边实话实说道:“我那是骗皇上的,不那么说,我怎么能这么早回来?”她坐在铁力木滕面罗汉床上,把魏箩叫到跟前道:“阿箩,你是本宫的儿媳妇儿,本宫把你当成自己人,才告诉你这些的。”
魏箩坐到她对面,想了想问道:“母后不喜欢参加家宴么?”
“每年都那样,除了吃饭便是行酒令,没什么新意。”陈皇后命人端茶上水,兴许是渴了,端起粉彩灵芝水仙花纹茶杯将里头的茉莉蜜露一饮而尽。喝完一顿,喟然叹息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今年瞧着宁妃的模样,格外不舒服。再坐下去我兴许会在孩子们面前失态,这才想着提前回来。”
魏箩也尝了一口茉莉蜜露,清爽可口,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