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可汗这人也挺有意思,别看他常年不洗澡浑身羊骚味,人家却也挺好面子挺讲究排场。突厥是游牧民族,主要由各部落首领主管自己那一摊事儿。因着习俗简单,也未给予最高统治者那么高大上的地位,比如上个朝弄个三跪九拜啥滴,在这点上颉利一直挺嫉妒李世民。
自从身边有了赵德言,颉利在他的进言下改变施政方式,才稍稍找到那么点感觉。每每将各部莽汉与赵德言那文绉绉、说话有条有理的人一对比,颉利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对头身上。人家满朝都是这样的人物,这一比起来不要太寒碜。
他以前捉住过几个大唐官员,比如汉阳公苏瑰、太常卿郑元璹、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只是这些人在大唐有大好的前途,并且一家老小也都在李世民手上,想让人家来他这荒郊野岭当官完全是白日做梦。
颉利后来也想明白了,这些人要归顺咱还怕他们来当奸细呢。边关读书人少,每次劫掠过来的奴隶中,有能识字的那都是大惊喜。文人在大唐人口中所占的比例特别小,哪那么容易找到似赵德言那样有才华还一心为他的人。没想到饭后遛弯的当口,居然让他遇到一个不得志的文人。
瞧着黄文那忧郁的表情,死寂中带着渴求的矛盾眼神,文绉绉的谈吐以及具有美感的举止,颉利立马来了兴趣。他挥退左右,踱步到黄文身边,豪气地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来我突厥做客了?”
黄文的表情好悬没绷住,暗道此人不愧为圣上的老朋友,一样的那么无耻那么会睁眼说瞎话。他明明是被劫来的好不好,瞎呀看不到他额上的烙痕?
然而,以上只是心里活动。黄文转过身先对颉利作揖,起身后说道:“我是博陵崔氏旁支,前几日在边关遇到点麻烦。本想先到关外躲避几日,没想到竟被人打晕劫来做奴隶。我们一族本就前途尽丧,如今额上又多出这么个烙印,便是没被判罪我这一生也因此没了指望。”
就像李世民往关外撒卧底一样,颉利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关于大唐第一世家博陵崔氏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连嫡支无用旁支才华横溢这一点他也有耳闻,如今眼前出现这么个痛恨大唐、自身又有才华的人,颉利兴致大起。
当然,首先得确定此人的身份。颉利先装么着惊讶一下,“我向来敬重有才华的文人,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如此对待先生?!也怪诸部首领不会教导将士,定是他们的人胡乱做事儿!先生到边关所为何事,听说李穷鬼有派人秘密监视你们,先生是如何出来的?”
头前听颉利称呼自己为先生,黄文心中生出喜意,暗道事情已成一半。再听他那无耻的推脱之言,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我在你地头上做工,你说这事儿不是你手下所为?不好回答的就不接话,先把来历经过道出好让对方放心。
“说起来实在惭愧,族人觉得我学识尚可,遂让我假死出外延续血脉,以躲避唐皇判处的十代不可科举的惩罚。本想到边关安家,谁知刚进县里就被人误认为扒手捉进大牢。前些日子衙门出乱子,我因害怕身份被识破趁乱逃走。出来后发现两份真假手实竟不知遗失在何处,怕是落在牢里,遂才出关躲避。”
颉利沉默片刻,他在分析黄文话语中的信息。有些事情还需着人去确认,未确定此人身份真假时,不宜许诺或怠慢。他对着黄文扯出一个笑容,“怎可让先生做苦力,我安排一个帐篷着人伺候你休整。”见黄文要开口,他又出言打断道:“我最敬重文士,先生千万别客气。”
黄文的面上露出挣扎的表情,而后再次作揖道:“如此,有劳可汗了。”
“哈哈哈哈,这样就对了!!”笑声震得羊群直咩咩。
颉利给黄文安排个帐篷就离开了,他走后有两个大汉抬着浴桶进来,弄这么俩人伺候他一看就是变相的监视。黄文本来也没打算逃走,他不顾俩大汉凶神恶煞的表情,洗完澡就开始蒙头大睡。
没等颉利派人去打探消息呢,安排在边关的探子定期传回的消息送到,里面就有关于黄文的逃狱事件的描述。谨慎起见,颉利觉得还要带上赵先生,考校一下那崔郎君的学识才好谈任用之事。
黄文跟在两个大汉身后很疑惑,不知颉利为何在今日宴请他,按时间算短短几日不足以打探消息的人一来一回。走进帐篷,除了颉利和侍从们还有一个汉人文士在。黄文面上仍是一副闲适模样,只是心里已提高警惕。
颉利看到黄文进来,热情地起身相迎,“崔郎君快过来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此乃我的军师赵德言先生,他同你一样是汉人。”
“见过可汗,见过赵先生。”黄文规矩作揖。
见那个叫赵德言的文士从始至终面无表情,黄文不敢将视线过多放在他身上。三人坐定后,黄文率先开口道:“屡遭磨难,我前几日竟做出那等颓废的样子,让可汗见笑了。”
颉利同情地看向黄文,“我若是你也会如此,都怪那李穷鬼过河拆桥,你们博陵崔氏历代都没少为汉人做贡献啊。”
“多谢可汗理解,可惜我们没遇到您这样的仁君。”黄文眼中蓄泪,感激地看向颉利,好似这一句认同的话给了他十足力量。
等的就是这句话,颉利可汗哈哈大笑着冲赵德言使眼色。赵德言轻颔首,转而对黄文说道:“郎君既是博陵崔氏贤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郎君。想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