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曾以为任欢早就被自己感动了,再也不会用当年那样看仇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可直到今天——
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任欢从未原谅过他,她还恨着自己,狠自己毁了她的一切。
分明……
做这一切,他从不后悔。
可乍看到十五年前,自己和任欢结婚那日,任欢看着自己的目光时,阿德依然觉得心脏好冰好冷,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有窒息的痛感。
……
沉默地看着任欢,阿德满心地恐惧,分明想要搂住她的肩膀,软语温言地安慰她:“阿洛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我会摆平这些事的。”
可他没有这个胆子。
他甚至连对视任欢的胆量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
他颓然地垂下了肩,轻声,道:“阿洛,我订了机票,我们回你的国家。你要见你的女儿,我再也不拦你了,好吗?求求你,不要恨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很卑微,卑微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任欢明明那么恨他。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把,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
下机的那一刻,四九城久违的空气迎面扑来。
任欢眼泪差点没出来。
离了十五年,她想了十五年的四九城。她记得密云的水,故宫上方被切成格子的方方正正的天,院子里的石榴树,鸽哨下的笑声。
这儿的每一处青石铺的地面,她记忆犹新。
天安门广场的红旗飘着。
清华园的对面就是八国联军抢掠过的圆明园……
任欢说:“我要住长安街。”
阿德对九五城门儿清,立马就找人在长安街的某个大饭店订了房——可加长版的林肯轿车开过来的时候,任欢瞄了一眼,淡道:“到了九五城,你不坐出租车,不听司机师傅侃几句,人生都是不圆满的。”
阿德犯怵了。
任欢淡道:“你要觉得不方便,一个人做这车过去吧,我是一定要做出租车的。”
阿德说:“宝贝,出租的道儿堵车厉害。”
任欢美眸一扫,一双凤目不怒而威:“嗯,谁家的车子明晃晃地开在路上不堵,你不堵莫非还要和公交车抢道儿?”
阿德说不过她,只能任由她的小性子。
可阿德从小到大还真没坐过的士!
他这个背景摆在这儿。
为了安全,人家大学之前都是家庭教师在家里授课,等在剑桥上大学了,土豪有私车、私机接送,从来不和普通人挤地铁火车。加长版林肯安静精细,坐上去舒适稳妥,何况构造都是经过改装的——
防弹!
任欢这么不冷不热地堵一句,十个男人有八九个抹不开脸,恐怕就会觉得这女人太不给面儿——
你愿意咋整咋整了。
阿德呢?叹了口气。把几个小箱子让人送酒店。自己就陪着任欢寻了个道口,傻乎乎地等出租车。
上了车以后,任欢怡然自得,扣好安全带,目不斜视。
阿德用手指尖噌了一下窗口,看看手指头,眉头皱着。再低头看了一眼司机后靠那几条的铁栏子,又皱了皱眉头。车厢的空气里充斥着清新剂的味道,阿德受不了这股味儿,连打好几个喷嚏。
打开窗户,最近雾霾又挺严重的。他堵着鼻子,从上车开始,就处于一种严重的不适应。
可任欢呢?
如鱼得水,再没比她更熟老北京这股魂儿的。
驾驶座上的师傅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子精细的主儿没见过啊。哪有一个和阿德这样娇滴滴的。
看阿德嫌弃他车上的环境,脸色本来都有些不高兴。
可任欢抄着一口顺溜的京腔,开口就报出了目的地的地址。听着这么口京腔,老师傅的脸色这才徐徐地缓了下来。
司机师傅:“姑娘,这你老公?”
任欢:“嗯。”
司机师傅:“他听得懂中文吗?”
任欢:“不大懂。”
司机师傅扭过头,笑出一脸褶子的笑容,笑眯眯地冲着阿德,说:“hi,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阿德低着头,没搭理他。
司机师傅又问:“你喜欢中国吗?”
阿德还是没搭理他。
司机师傅继续问:“你喜欢吃全聚德烤鸭吗?”
阿德翻了个白眼,依然不理他。
任欢捂着嘴,笑。
司机师傅也乐了。
像是一个大事儿大难题,突然被他给解开了,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舒坦气。
司机师傅说:“姑娘,他哪国的人啊?”
任欢:“他d国的。”
司机师傅:“d国啊,拘谨生硬……怎么就找了个d国的……”
任欢:“不好说。”
司机师傅一直就挺宝贝自己的车子了——结果阿德一上来把他车子挑剔嫌弃了个够,老师傅也是个炮儿。知道阿德听不懂中国话,当即毫不客气地把d国人从头到脚,品头论足,批评了个够——
末了还要添一句:“姑娘,你看着蛮年轻的,怎么就找了个d国老头儿?”
任欢惊愕极了,在国外,大家一直在夸阿德看起来年轻,没有实际年龄大。
结果。
一回九五城,遇见一老炮儿,开口就说阿德是老头儿。
阿德脸都绿了。
任欢把手放在他的拳头上,压住阿德几乎压抑不住的火气,和和气气地,还在笑问:“师傅,你觉得他有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