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的太阁总是静谧,近来的闹鬼传闻愈演愈烈,天气也越来越冷,所以当天色暗了之后太阁之内几乎就没有人敢出来了。
可是打更的必须继续。
第一晚吓哭了一个。
第二晚吓晕了一个。
第三晚换了个身长八尺的壮汉,结果也是最惨的一个——变傻了,会含着手指头扯着太阁的小婢女的衣袖羞答答地叫姐姐给糖吃。
到了第四个晚上,太阁从外面临时招了一个打更人。这一晚,沈满失眠,由于白天听说这个新人有些奇怪,心中也好奇是个怎么样的人竟有这样的胆色临危受命,于是过来瞧一瞧此人,却未曾想一踏出房门便遇上了。
看着此人,沈满先是一愣,接着觉得仿佛被雷劈了一下。
“这位……大姐……不,这位大哥,我们是不是在陈州见过面?”
对面这个手挑灯笼,浓妆艳抹且穿着女装的男子娇羞地一笑,掐着嗓子道,“哎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说实话我第一眼也是没有认出你呢,瞧你这样子是个姑娘家?这年头要混口饭吃艰难,我便接了这个活儿才到这里。你从屋里出来,又是这样的装扮,莫非你是太阁的人?”
她脸色的妆容很是浓重,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呛鼻,见沈满没有反驳便笑了起来。
“哎呦,我早就知道你这小姑娘不一般了。当年在陈州的时候,也多亏你提醒了我才让我逃过一劫呢。”
“嘿嘿,”沈满笑得很尴尬,“忘了问尊姓大名?”
“李析,木子李,一斤木头的析。”
“哦,”沈满清了下喉咙,“李大哥,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李析笑嘻嘻道,“今天我夜巡,改天再找你玩儿。”
沈满应了一句,从他身边穿过。她身后的那个影子在她走了之后渐渐直起身板,原本笑嘻嘻的面容微微变化,一对眼睛盯着沈满的背影打量许久,手中挑着的灯笼烛火变得忽明忽暗。
这一夜,沈满着实为究竟是“丽妃会吓住李析”还是“李析会惊艳丽妃”这个问题纠结了一把。第二天,但见连依又黑着眼圈苦巴巴地过来凄婉地诉说,“我昨夜真见了鬼了。”
唐玖月放下书卷,略显僵硬地拍了拍连依的肩膀,语气淡淡道,“多见见就会习惯的。”
沈满:“……”
青柠:“…...”
“对了,青柠,”唐玖月收回手,转视这边认真地问,“太阁库里还有没有余下的烟火?”
“好像有一些……”青柠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她本该极力劝阻大门监远离烟火,但若真提出,小气的大门监不知道会想什么办法整她。
“你去清点一下,本门监有用。”唐玖月笑得温和,但让另外三个人同时打了个激灵。
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李析和昨天一样打更。她本以为必定会见到那位“死而复生”的丽妃娘娘,但很遗憾,昨夜只远远瞧见丽妃的轮廓,然后丽妃自身一见到自己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溜走了。
李析仰望夜空,希望今天能见到丽妃真容。在拐过一道拐弯的时候,却觉得耳边忽然一道疾风过去,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身后。李析稍稍将头一偏,但还是躲不过那人接踵而来的袭击,于是眼前一黑,瞬间倒地。
黑衣人略有迟疑地看着李析,踢了踢他,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换上他的衣衫捡起他的灯笼,镇定自如地继续替李析巡逻打更。
“笃——笃笃——”绕着太阁外围一圈又一圈,这个人的脚步稳定沉着,仿佛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担忧。也难怪,太阁的人早就被这闹鬼传闻搅得不能安生,大门监对此事置之不理,不管不问,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多嚼舌根,毕竟太阁说起来就是大门监的家,既然家里闹着鬼的主人不着急,其余人就更不必着急了。
“笃——笃——”又走到了一处僻静地,这里是个死胡同。原先巡视这里的时候只有一棵枯败的柳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柳枝已经光秃,树干有些腐朽生了虫洞。这里常年不见日光,将树种在此处纯粹是找茬。
打更人就要路过这个胡同的时候,却兀然用余光瞥见了一个白色人影。于是脚步停顿,手中的更也暂时停了。他立在胡同口出良久,脑海中天人交战,冒出无数个纠结的想法。微风凉凉,轻轻撩起他的衣摆,李析总爱往身上涂点香粉,此刻打更人的四周正冒着这种刺鼻的味道。
白色人影瘦削地立在原本是柳树的位置,此刻已然没有那棵树。她垂着头,长发漆黑,与背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头上一支朱钗发着黯哑的有些冷的光,虽插在发间,但却带了些淤泥,像是从地底下刚挖出来的一般。
“你是谁?”打更人提着灯笼问。
还未等那人回话,手中的灯笼已经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这让深沉的夜色更加凄凉诡异了一分。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打更人想要靠近她一些,却在抬脚往前一步的过程中停顿住了。因为这胡同的两侧贴满了符纸,这符纸与一般的不同,它是黑底金漆的。满满两面墙的符纸在微风里轻轻挥舞着,仿佛在炫耀它们的能耐。
打更人眼眸中有异样的情绪涌动,伸出的手收回攒成了拳头,紧紧握着,骨节之间发出“咔嚓”一声。
这时候,只见那垂着头发的白衣女子缓缓抬头,拢在额前的发散到了两侧,露出一张与屏风刺绣画上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