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陆尘潇注视那根笛子的时间太长了,谢庐溪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他的目光,但随着陆尘潇又往前走了几步,视角移动,那根笛子重新出现在了陆尘潇的视野里,而刚好,谢庐溪修长的手指尖按在白玉的笛子上,他的手被微醺的阳光照得几乎透亮。
陆尘潇只是简单一瞥,就不敢再看下去。
□□,空即是色。
即便谢庐溪的颜色的确是有些美的过分了,但漂亮的不仅仅有鲜花,更多的是剧毒的蟒蛇蝎子黑寡妇。谢庐溪长得再好也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更重要的是……他太了。对,谢庐溪这个外貌的年龄,大致有二十三四岁,但是对于陆尘潇的口味来说,确实是有些大了。
就像是何道之曾经吐槽的那样,陆尘潇确实是喜欢颜色姣好的修道少年,通常在十四到十七之间,对修真界了解不多——因此,还是个少年的谢庐溪当年才会得到诸恶老祖那么多照顾,对太史飞鸿偶尔的温和颜色,也是沾了当年太史飞鸿年幼的光。
然而现在他们年龄都大了。
陆尘潇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坐吧。”谢庐溪将笛子收入了自己的芥子袋中,指了指一个蒲团。在陆尘潇坐下之后,他在对面的另一个蒲团上也坐了下来。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陆尘潇总有一种对方在打量如何下刀的错觉,不觉毛骨悚然。良久,他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
自从五仙门大比结束之后,两个人确实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陆……”谢庐溪开了口,随即,他又换了一个称呼,“诸恶老祖?”
“嗯。”
“你怎么活下来的?”他问。
这个问题又要涉及当年的往事了。陆尘潇说话的时候,觉得心底发虚的厉害,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和明知故问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件事情应该问你自己,你当年为什么犹豫了那一瞬?”
诸恶老祖是魔道魁首,正道死敌,他害死了素素然而谢庐溪对于素素有亏欠,于情理,于因果,那一刻他都不应当留手。更何况,一直把诸恶老祖视为照顾他几天的正道前辈的谢庐溪,那一刻从胸膛升腾而起的,是被欺骗的愤怒。
他这一生好像大部分的怒火,都是冲着陆尘潇而来的。
陆尘潇觉得自己很无辜。
但道理是这样的,先撩者贱,打死无怨。而陆尘潇作为先撩的那个人……
好吧,不岔开话题。陆尘潇一点也不想数落自己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他只知道,在关键的那一刻,谢庐溪收手了,他收的很巧妙,一点也不像是被一个怒火攻心的人,四周只有和他战斗的陆尘潇本人能够感觉到那一刻的破绽。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但它确实出现了。如果陆尘潇愿意抓住它的话,是足以从战场上逃脱的。
而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的逃脱也并不是不可预计的事情。
谢庐溪忽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原本的剑阵。虽然事后有人配合他,但架不住谢庐溪自己我行我素,那些配合有了和没有几乎没两样。况且,谢庐溪在当年还算是一个新人,新人,心高气傲,渴望出头,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魔道喜欢利用这股心气来找替死鬼,背锅侠,而正道往往会呵护新生一辈的这种行为。
原因无他,若是一个人连热血和亢奋也没了,又如何能指望他除魔卫道?
假若那一刻,谢庐溪将一切都计算好了,那就太可怕了。不过,以他当时的年龄,和陆尘潇对他的了解,恐怕巧合的成分更多。
可即便如此,若没有谢庐溪那一瞬自己的动摇,或者有意为之,这一切也不会成立。
遗憾的是,谢庐溪的这一番好意,终究打了水漂。
因为陆尘潇根本就没想过“活”下来。从谢庐溪的剑下存活,只是一系列战斗的起始。而真正的一线生机,只有置于死地而后生。
可机会摆在面前,无动于衷的毫无疑问是傻子。陆尘潇从来不是傻子,相反,他擅长制造机会,利用机会。
这个机会,陆尘潇抓住了,然后撕裂谢庐溪的一部分魂魄。
现在的陆尘潇,坐在谢庐溪对面,他想了又想,最终也想不起来那一刻谢庐溪是什么表情了。他只隐约记得那一瞬得意而嚣张的心情,哪怕在诸恶老祖的生命“最后一刻”,陆尘潇也让任何敢于对他攻击的人,留下了足够刻骨铭心的伤害。
陆尘潇现在只想锤死那个沾沾自喜的自己。
“我……”谢庐溪沉吟了片刻,“当时,我以为你是有苦衷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尘潇倒是很想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的苦衷,但回顾自己的一生,只有落子无悔。他有些尴尬地说:“你居然没有把我忘了……也是……挺难的的。”
“因为时常想起。”谢庐溪的语气仍旧让人难以揣测,“每次看到小绿,它都会提醒我,让我回想起一切。”
谢庐溪的一生如此无聊寡淡,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不多,而印象深刻的同时,又总有那么一个契机提醒他……也无怪他如此耿耿于怀了。
而少年的心思,稍微美化一点也是在常理之中的。
“哦。”
“很抱歉。”
啥?谢庐溪正在向他道歉?陆尘潇以为自己幻听了。虽然陆尘潇心底仍旧有些计较谢庐溪斩灭他肉身,但他也从来没有指望有一天谢庐溪会和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