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好日子,开始在甲寅年,距离孝昭帝宴驾已经是第五年了。
那是入夏以来最凉快的一天,我从晨光中起来,侍女在镜台前给我绾发戴冠。
登上储君位开始,我一日两餐,过午不食,每夜下了晚课,戌时就寝,每早寅时起身,不管刮风下雪艳阳酷暑,雷打不动。
从十岁那年开始,持续了五年。
对于一个稼穑农桑的农夫来说这都是不大容易的事,我是皇亲,还是未来的天子,让旁人没有不称颂的。
少食,浅眠,警醒多思。
我相信一个良好的生活习惯,可以让人意志清醒,规划明晰。
我努力做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嗣储主,不行差踏错,不犯戒律,宛如山居苦行者,对自己克制甚至苛刻,只为了顺利替生父接下门庭荣耀。
龙椅上的那个人承诺过,百年后还社稷于孝昭一脉。
皇祖母也劝我,麟奴,你要信他,他是你六叔,他是哀家的儿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只知道他若命长,掌舵的时光,远远不止十几二十年。
时光一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京城地阔阳盛,夏天酷热。
平时一起身就算提前备了冰块翯扇,脖颈子也是一圈汗涔涔。
那天却干爽得很,通体轻快,直觉好像会有喜事临门,铜镜里的我,眉头一夕之间舒展了很多,嘴角都勾着笑意。
连梳头的侍女都很有些惊喜,摇着象牙密篦,唇齿含乐地笃定:“殿下今日心情好。”
小女孩儿讲话时,脸颊有粉红,眼神略有闪躲,是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
不知哪一天开始,大家都说我长大了,风姿不减圣上。
我本来就不是他亲生,风姿更胜一筹又有什么奇怪。
含丙殿的宫女们见着我,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
有传言隐约飘来耳里:“……储君体修貌美,性子自持,有圣贤之风,若能与其一夕欢愉,折掉十年寿命都不稀罕,若能得名分伴其枕畔,天明即刻死也值当。”
女帝开创了一个女尊时代,风气还有残存,造成民间和宫里的女郎在私情上勇猛彪悍,一旦喜欢上一个人,红拂夜奔的果断,绿珠坠楼的决绝,个个都几乎做得出来。
去年更是哭笑不得,一名大胆的宫女半夜偷偷摸到了我的榻上,褪掉外袍,用少女独有的光滑温软娇躯,覆上我刚长成男人的身躯。
睡到半夜的我,私密而羞涩的地方被一握酥嫩给圈住,开始无度地蓬勃。
我梦见天空炸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小腹滚热席卷,肮脏欲物几乎快要撑破了绸裤。
伴着焰火的绽放,奔涌出来,浇湿了毯子。
睁开眼,我看清楚面前一切,暴怒。
我怎么能够容一个小宫人坏了我几年来的好名声,喘着气,大力把少女推下去,朝外面人冷冷下令:“来人,拖下去,杖毙。”
她蜷着被我洒满白浊的手,撑在床上,惊恐的脸就像看到一把冰淬过的利刀横在英俊的脸上一样,可转瞬又变成了痴迷和快活,唇角竟含着笑,那张脸分明写着,这样跟我亲密接触过,杖毙一万次也值。
我甚至觉得她在杖毙前会挥舞着双手告诉其他宫女们:“太子跟我说话了——”
我突然熄了怒火,她歪着头,痴痴笑着的模样,很像一个人。
是那个我暗中找了多年未果的人。
对一个六岁那年隔着围墙见过一面的小女孩,至今念念不忘,偶尔想起来,我会觉得好笑。
可这好笑又是真实的。
她是我失去的无邪时光。那时我的生身父母都还在,我不是太子,只是个普通皇子,我的娘亲只是个昭仪,我的爹有貌美的正妻和成群的后宫佳丽,我还有其他几个出身不凡,自身也优秀的兄弟。
没有后来的事态变迁,我这样的身份,当储君,很难。
可那时,我是最快活的。
待宫人换上被褥床单,我缩回毯子里。
在对她的想念中,我完成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自渎。
那一晚开始,我奇怪地发现,含丙殿的每个宫女,或多或少好像都有她的影子。
不是眉毛类似,就是脸型相像,亦或者气质和神态。
不知道是因,还是果。
果然那天就有喜事。
人的预感有时灵验得可怕。
一个滴漏来回,太子宾客来含丙殿,带回消息,銮殿上太常丞举报臣子女扮男装,那名臣子触柱,被皇帝免了罪责,抬回父家,正是太傅女儿。
宾客目光似荧荧火烛,激动望着我。
我身边的人承我训蒙,从来不做多余事,不传多余话。
在短暂的迟疑后,我“霍”地站起身来:“是她?”
宾客是我身边老人,知我相思。
他进言,谢女头伤未愈,不如先等等,正巧下旬就是群芳荟,宴请不少官家千金,她是太傅女,因为在京城名声正盛,似乎也入了陈太后的眼,不如劝太后邀她到群芳荟上,到时我趁机可以跟谢女会面,又暗示我,要是真对谢女有意,提前先知会陈太后一声,叫她帮我做主。
群芳荟历来是王子择妃、公主选婿的机会,正好玉成此姻缘。
我原定的那名太子妃,年前闺中染疫病身亡,迄今为止,圣上还没为我另择合适人选,皇祖母也催过。
确实是个契机。
可我等不及,我要马上见她,一刻都不能等,哪还等得到群芳荟。
别说等了十年还差这一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