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裴少嵇,秋黛不知孟采薇昨夜正是去找他,当即一福身,解释道:“太夫人昨夜自己出去淋了雨,回来就发起烧了。”
裴少嵇颔首,“你先派人请郎中去。”
秋黛称是欲退,孟采薇却有些急,“秋黛,你留下来陪我,郎中让少嵇去寻便是。”
“这怎么使得?”秋黛有点讶然,孟采薇四个婢子之中,属秋黛畏惧裴少嵇最深,她只是踟躇了一刻,便抛下孟采薇道,“太夫人别急,奴婢去去就回来了,侯爷,这边只怕要麻烦您……”
“无妨,你去吧。”
秋黛这才低首退下去,屋子里便又剩孟采薇与裴少嵇两人。
孟采薇但觉头昏昏涨涨的,奈何古代没有体温计,她也判断不出自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是见到裴少嵇,她本能地便想打起精神,不愿示弱,“少嵇,我没大事,你先出去吧。此刻无人,你我独处,传出去终究不美。”
裴少嵇早就料到她这样态度,并不退缩,反而一揖,“我进来的莽撞,这里给母亲赔不是。不过母亲卧病,我理当病榻前行孝,这话就是传到皇上皇后那里,我也是一样的说辞。”
“你少威胁我!”孟采薇瞪着他,却不知自己此刻的眼神,一点锋利都没有,“我又不是不许你进来,你先出去,有什么事等秋黛回来再说。”
裴少嵇岿然不动,“我说过,上次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说到做到,你怕我作甚!”
孟采薇但觉气血上涌,明明想骂他,可不知为什么,冲上来的却是眼泪,湿润盈在眼眶里,孟采薇不敢往外掉,只能强自镇定,冷静道:“少嵇,昨晚是我行事冲动,我不怪你,也不怕你,但你我越矩在前,我此刻根本无颜见你……你就当行行好,让我一个人待几日,不行吗?等我平复下来,咱们照旧像过去那样,我做慈母,你做孝子,我们彼此成全,难道不好吗?”
“孟采薇,事已至此,你……你就当真没有半点动摇过?非要走这样一条绝路不可?”
“你能不能讲点理!要走绝路的是你,怎么倒成了我?”孟采薇话说得急,不由就是一阵巨咳。
裴少嵇下意识想上前替她拍一拍,但脚步刚挪动,双目便对上孟采薇抵触的眼神,他转而一叹,回身斟了碗热茶出来,“你既然坚持这么说,那我听你的。”
他背对着她,茶明明已经斟满,却迟迟没有回过身。
“反正皇上已决意夺情起复我,早两日晚两日也没个差别……我自请回安西都护府便是,你什么时候平复好了,再命人给我送信吧。”
他说完这番话才回过身,将茶碗直接放在孟采薇床边的矮几上,转身便离开。
孟采薇却是被这个消息唬得良久都回不了神,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蒸空,不见所踪。
九月,孟采薇在近十日的坐立不安中,果真听到裴少嵇被皇帝起复的消息。
任职一时片刻还未下来,但夺情的圣旨却已是过了中书省,层层道道地颁了下来。
彼时,兰汀也刚好从宫中回来,皇后特地命太医随行,为孟采薇扶了扶脉,她腿上的夹板全部撤了下去,之前因为风寒而喝的汤药,也在太医的指点下告一段落。
“太夫人身体底子不好,其实不宜用这些药,要小滋小补才是正道,光凭喝药,只会把身子越喝越空。”太医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慢条斯理,显得格外有把握。
孟采薇闻言点头,感激道:“多谢太医指点,但不知,您说的小滋小补又要怎么做呢?”
太医捻须,“食补,煲汤,都是可以的,少时我写一张方子下来,太夫人煲鸡汤、鱼汤,皆可以此方入汤,喝过这一整个冬天,身子就会大有进益。”
孟采薇忙命夏眉准备房。
等太医走开了,兰汀温和一笑,“皇后娘娘听闻太夫人近日身子不豫,委实担心得紧,本想重九之日邀太夫人入宫,这下只能再耽搁了。”
裴珍这时开腔,“母亲不能亲自入宫拜谢皇后娘娘,珍娘却是闲着的,兰夫子,你什么时候入宫,也领我一起可好?皇后娘娘大恩,合该由我替母亲去谢的。”
她脆生生的声音十分动听,但这一席话却是孟采薇大出意外。
以裴珍的胆子,是万万组织不出这样的说辞的。
但兰汀倒是不以为意,反倒颔首,“娘子知道这个道理甚好,只是宫闱并非如寻常府邸,可恣意出入,未得皇后娘娘宣召,我也无法带你进宫。”
裴珍闻言也不恼,落落大方地一笑,反而鞠身,“谢夫子教诲,珍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