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美人出殡,所谓风光大葬不过是以夫人之礼,而事实上,送行的人凄冷稀少。宇文邕因忙于巡视东方军事重镇而无暇来送。此事于他,没有保全自己和家国利益来的重要,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了门阀家世的女人而使宇文护心生芥蒂。
皇帝陵墓孝陵尚在建造之中,凌美人亦只能在皇陵处选就一块宝地安葬。八名身着孝衣的宦者为她抬了棺椁,十名素服宫娥为她举幡引路。片片白色纸钱漫天飘扬,空中传来沙门老和尚诵经的声音,在空落的广场上沉闷的回荡着。
“起棺,走!”执礼的宦者尖声高喊。未央从青娥手提的篮子里接过纸样,笑着将它撕成丝丝条条,扬起手仍其随风而逝。
一道朱红色的宫门将宫里宫外的人拦住,一路相送也只能在此分别,缓缓关闭的门将凌美人与未央隔离,划开了生死……
“娘子,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青娥轻声相劝。
未央微微颔首,悄悄拭了眼泪,转身搭上她身来的手臂,感到些许安心。再抬头,隔着几道白玉石柱的柱栏,独孤月容静静的立在上面,似乎并未瞧见下方的未央,遥遥的望着紧闭的宫门。
未央一见到她,心里难免有气,提了裙摆上前,不理会她身旁的李秀芝,责怪道:“她生前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为何落难之时你不帮她?为何还要逼死她?”
独孤月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她自愿的,我没逼过她。”
“没有?那你去玉堂殿做什么,你一走她就自尽了,你敢说你没跟她说些什么吗?”未央提高声量,质问道。
独孤月容回转身来,凝目她良久。轻笑道:“我早说过,你们落难了我绝不会帮,况且她的死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你说什么,你——!”未央气愤,她早猜到凌美人之死与独孤月容脱不了干系,难以释怀。“你好狠心,元素和也是,凌美人也是,她们真是不值。”
独孤月容走过她身边,冷眼看她:“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她似是没有多少心情与未央纠缠。说罢狠狠的拂袖而去。
李秀芝追了两步,忽然又停步转身,歪着头奇怪的看着愣在当地的未央。片刻后说道:“你若觉得有所亏欠,就该整治的那些人永世不得翻身,这才是真正对得起凌美人为你死了!”
未央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离去,沉默温婉如她。原来也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连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关系生命的消逝,这样急促而连绵不断的死亡叫人害怕,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和焚烧纸钱时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
虽然毒辣,可也没错,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在意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轻寒料峭,昨夜下了些小雪,迎面的风却已不那样刺骨逼人。数株松柏去了雪色。依旧是苍翠欲滴,偶尔有飞鸟扑下,悉窣几点残雪,衬的格外清寂。
昭阳殿宫外的小园里,杏花绽入枝头。隐隐含香。未央一身雪白色的大衣及地,轻柔飘逸。犹似烟雨蒙蒙中,一笼烟岚浓浅回转,款款静立在树下。
宫里处处都是黑暗的,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伸出来,对你扼腕断命,想想也叫人害怕。单说阿史那的事件,便不知是谁在背后操纵,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大家两败俱伤。未央从不相信这是个意外,却不知道是谁,这样的感觉既让人害怕又叫人忐忑。
未央抬头深舒了口气,握紧了手指,细眉微锁,缓缓转身,几乎是被唬了一下。
丰神俊朗的笑意挂在他的脸上,不是宇文宪是谁?
未央乍然骤见到他,心中难免突的一跳,支吾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宇文宪一眨眼,觉得奇怪好笑,道:“哈,怎么又是这一句。”
未央谨慎望他,问道:“你不是去武功了吗?”
宇文宪悠闲的摘下一支杏花枝放在鼻前嗅了嗅,畅快的道:“好香!”在未央即将恼怒的时候才耸肩答道:“奇怪了,为何我就一定要去武功?”
未央被他堵住一句,皱了皱眉头,道:“我怎么知道,不是就不是啦。”她自上次之后便刻意避开他,不愿与他多说什么,抬眼看着四周叫道:“青娥,青娥……”
宇文宪倚着一颗杏树饶有兴致的看着,待她叫了数声略有急色后才道:“喂!你看我在这里还能找到她么?”
“你!”未央讨厌他的玩世不恭,气他支开青娥,却又不知道为何找不到话激他,只好白了他一眼,不愿与他纠缠就想转身离开。岂料一不小心脚下一绊,身子往后仰去。
宇文宪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一把由后搂住她。未央大惊失色,一为被他搂抱二为差点摔倒,挣扎了几下,宇文宪放开了她,似没在意的皱眉道:“这么不仔细,你急什么?摔了怎么办?”
未央止不住心间狂跳,霎那间红晕升颊,退了一步努了努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不妥。她垂了头低声道:“谢谢。”
宇文宪忙叫住她道:“未央!你要小……”
未央回头疑惑看他,宇文宪缓缓放下抬起的手,摊手笑道:“没事,早点回去休息。”
未央见他古怪,微微愣了一愣,但知他是对自己好,碍于身份疏别,不能谈及其他,对他浅笑颔首,这才迈步而去。
宇文宪遥看她离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方一回头,却见到落尘从一颗树后闪了